谢宁如坐针毡,对上赵澈的眼神,更加不自在,跟同一个人成了两次亲。
赵澈看着她局促不安的神情,移步来到她身旁坐下,谢宁立马站起身来。
语气生硬的说道:“房间内有点热,我出去透透气。”
说完便拉开门,莲儿不设防贴在门上,被她这样一拉跌坐进房内。
莲儿指着空荡荡的院落说道:“她们要闹洞房。”
谢宁将她推出门外,两人来到堂中,只见大当家的独自一人坐在堂中,自斟自饮,迷离的眼神已然不复清明。
谢宁在她身旁坐下。
大当家看着眼前的姑娘,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谢宁看向莲儿,少女害羞的满面通红。
大当家了然:“姑娘家矜持点。”
莲儿:“娘,我什么也没做。”
谢宁仰头望月,不知道哥哥们现在怎么样了,她急于下山就是想要去找个哥们,谁知道被抓上山顺便还成了个亲,真叫人着急。
谢宁直接问道:“大当家的,您什么时候放我们走?”
大当家的半醉状说道:“这么急,莫非你还有相好的在等着?”
谢宁:“相好的没有,哥哥……”
莲儿惊喜的问道:“哥哥?你有哥哥?”
谢宁尽量以平静的口吻掩饰自己方才一不小心脱口而出的破绽。
她险些忘了,此时的莲儿正是少女怀春,饥不择食。
谢宁:“哥哥没有,相好的也没有,我怕跟我一起出来的大哥们担心。”
大当家口齿不清的问道:“你们一起出来有几个大哥?”
谢宁伸出一只手。
莲儿:“你有五个大哥?”
谢宁心中一惊,她忘了这是寡妇寨,寡妇寨里最缺男人,别说五个,五十个也不多。谢宁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又想缩回。
大当家的掰着谢宁的手说道:“只要一个,一个就好。寡妇寨里寡妇是多,但是我们都不需要男人。”说着又指着莲儿说道:“只要一个,给她就好。”
谢宁:“大当家的如此心切莲儿姑娘的亲事是否另有隐情。”
大当家道:“没有隐情,于一个母亲而言,婚姻之事,最重要的并非是门第,而是二人是否情投意合。就跟你和那个臭小子一样,都为对方着想。”
谢宁:……有吗?他们甚至都不熟,为对方着想吗?见过的面一只手都没数清,他们有什么情什么意?
谢宁茫然:“大当家那里看出我们情投意合了?”
大当家自顾自的说道:“以前,我也有过,她爹,我们一开始也情投意合,可是直到一个女人的出现一切都变了。”说完大当家的趴在了桌上。
莲儿叫人扶醉酒的母亲回房去了。
谢宁独自坐在堂中良久,正要迈步离开。
莲儿从外面走了进来眼眶红红的。
谢宁又坐了回去,温声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莲儿平静的说道:“娘,每次喝醉酒就会这样,她一直没放下。”
谢宁静静地听着,莲儿又道:“阿娘年轻时也是十里八村的美人,爹是山上的猎户,一日阿娘上山采药被捕兽夹夹住,爹在附近打猎,听到声音解救了阿娘,一来二往,两人渐渐熟识,顺理成章的组建了家庭,起初两人也是情投意合,浓情蜜意的一段时日,三岁那年,爹上山打猎,雪天路滑,摔下山崖,摔断了腿,被山里老猎户的女儿捡回去了,期间阿娘也上山寻过爹,只因天寒地冻,阿娘又拖着我,只好在家等着爹早日回来,山里冷,一晃三四个月过去了,等爹回来时,也把那个女人带了回来。阿娘受不了爹的背叛,一气之下,用柴刀砍死了两人,带着我连夜逃上山来,这么多年阿娘收留了上百个寡妇和孤苦无依的女子,她们中有被丈夫休弃的,又被骗的,又逃婚的,各种各样的遭遇,无一不是不幸的,见的多了,知道的多了,我便也害怕起来,阿娘看出我的担忧,便给我物色各样的男子,有一次我偷偷溜进城里,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好看的男子,他站在书院门口,有人唤他,他笑着应他,那是我见过这世间最好看的男子,可是那样好看的男子,被州府的女儿强抢回去后,三天便衣不蔽体的曝尸街头,自此后我才知道这世间不但薄情寡义的男子,也有强抢男子的女子。真正心意相通的少之又少。”
谢宁:“但不是没有,不是吗?不要那么沮丧,会遇到那个值得你付出真心的那个人的,那今日这亲事?”
莲儿:“那个男子是我放走的,人只有一颗心,给了一个人又怎么给另外一个人呢。”
谢宁:“大当家知道吗?”
莲儿闭上眼,点点头,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谢宁心情沉重的回到房间,赵澈和衣躺在床上,身体微躬,灯光下,眉头紧蹙,嘴唇泛白。
谢宁快步上前,摸摸他的额头,他发烧了。
谢宁端了一盆冷水,给他用巾帕给他放在额头,又给他服下两粒药丸,褪去他的外衫,给他肩头换了药,想要给他大腿换药,这要怎么上?为难死谢宁了。
退他的外衫可以,退他的裤子是不是有点……谢宁拿出剪刀,顺着裤管往上剪,给他大腿也上了药,这也算是报答了今日他舍命相救之恩了吧。
她今日也舍命相救了,是不是一命还一命,应该算是还清了。谢宁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翌日,山上下起了大雨,雨点密密麻麻,细细落下,打在泥土里,一会儿泥坑里就蓄满了水,林子的鸟被雨水淋的躲在窝里,只有蜗牛顺着草根往上爬,一个惊雷将谢宁从梦中惊醒。
谢宁挠挠头,看向床上男子,走近俯下身,一只手覆上他的额头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额头,然后重重吐出一口气:“终于退烧了。”
谢宁端着水盆,打开门,仰头看向密集的雨滴喃喃自语道:“真是人不留人,天留人啊。这要怎么下山?”
说着将水盆里的水泼了出去,顶着空水盆向外走去。
门口人影离去,赵澈缓缓睁开双眼,昨夜她守了他一夜,这个女人嘴硬心软。昨夜自己高热,她明明可以自己偷偷下山的。
谢逸等人没找到谢宁,找了间客栈,就住在不远处的镇上。
赵湛:“他们会不会被人救了,听说那座山上有个土匪窝,土匪窝里全是女人,且个个都是寡妇,要不咱们去问问。”
片刻谢霆和谢逸、云昭就回来了。
宋钰急切的问道:“怎么样?”
云昭:“唯一的山路发生了泥石流,山路被堵了,人过不去。雨太大了,山上的水往下灌。”
赵湛:“那岂不是要耽搁很久。”
谢霆:“阿宁,一定会没事的。”
一时无言。
山上谢宁端来早食,两个馒头两碗清粥一碟小菜。
赵澈慢条斯理的吃着,谢宁也小口的吃着,昨夜她没睡好,没胃口,只想睡觉,突然眼神一顿困意全无,她刚刚看见了什么?
她看见男子剪到大半的裤腿,把脸埋进粥碗里,赵澈视线掠过她,眼含笑意。
两人用完早食,谢宁悄悄去寻了莲儿。
谢宁满脸羞窘低声询问:“莲儿姑娘,你有男子外裤吗?”
莲儿微微一笑道:“看不出啊,阿宁,你挺厉害啊。”
谢宁听得咳了两声,仿佛是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莲儿面露了然说道:“跟我来吧。”
谢宁跟着她,去寻了两条男子外裤。
回到房间,谢宁目光躲闪,将莲儿寻到的男子长裤放在床上说道:“你先换掉吧,等会我给你缝补一下。”
赵澈睫羽微颤,说完谢宁转身去了门外,屋檐下。雨势丝毫没有减弱,屋檐上的水打在泥地上,很快就形成了一个洞,“得”儿一个水泡,“得”儿一个水泡。
赵澈换好长裤拉开门,看到门外仰头望天的少女,谢宁回过头来,本来正常男子的长裤穿在他身上短了一截成了,吊在那儿,正好在脚腕处,谢宁嘴角抽抽。接过他递来的长裤,冒着雨又去找莲儿去了。
赵澈见少女穿着略显宽大的衣裙,怀里抱着他刚换下的长裤,顺着屋檐去了别处,他心里那根弦莫名被拨动了一下。
谢宁从未做过针线,她倒是想开口请人帮忙,可是话到嘴边终是没说出口,这是一条男子长裤,这个时代的女子,怎肯为一个不是自己丈夫亲人的男子,缝制长裤这种贴身衣物,莲儿给她找来针线。谢宁歪歪扭扭的缝补起来。
只是那针脚真是叫人一言难尽。
莲儿:“你不会女红也做不好?”
谢宁疑惑的看着她:“也不是必须要的吧?你这语气像是你会似的,你来打个样?”
莲儿一噎,其实说真的她也不会。脸上戏谑却不减半分。
莲儿:“我不用会。寨子里都是女人,我以后用不着。”
谢宁放下针线真心为她欢喜说道:“这世间能随心所意的活着,已是不易,大当家如此开明,你自当珍惜。恭喜你啊!”
莲儿笑道:“寡妇寨欢迎你。”
谢宁愕然,什么寡妇寨欢迎她,她不喜欢束缚的生活,但也没想过一个人孤独终老吧,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能遇到一个跟她心意相通的人,一起携手看这四季更替。
谢宁睨她一眼说道:“我可不要做寡妇,我要这个恣性随意的人。”
两人数着门前的雨滴,谢宁小鸡啄米似的头一点一点的。
莲儿伸手扶着她的头免得她栽倒地上,揶揄道:“这么困,昨晚一夜没睡,精力挺好啊!”
谢宁精神一顿:“确实一夜没睡,但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昨夜高热不退。”
莲儿好奇的问道:“你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要是说完全没有感情,你又照顾他一夜,还给他缝补衣物,要说有感情你宁愿坐在这儿跟我数雨滴也不肯回房,你们到底是一种什么奇怪的感情?”
谢宁白她一眼:“我们没感情,他救了我我做这些力所能及的就当报恩,再无其它。”
莲儿:“当真?他那么好看,你真的一点都不心动。”
谢宁:“我没你那么肤浅,只看脸,你也看看人家内在好不好?万一搞不好人家想要杀了你,我怕死更怕疼。”
莲儿不可置信:“他要杀你?那他为什么救你?”
谢宁一时无言,她没想过这个问题,纯粹就是跟他单独在一起时感觉很别扭。
谢宁:“就是跟他在一起不自在吧,这种感觉应该是相互的。”
莲儿:“所以他就要杀你?”
谢宁:“不知道,没问过,我回去了,我困了,我要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