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舒和木樨刚把行李搬进去,傅直浔也来了。
身后跟着喜气洋洋的赵伯和傅天。
赵伯身上挂着六七个包裹,傅天扛着五口箱子。
明舒用眼神询问傅直浔:你……几个意思?
傅直浔微笑朝她点了点头,拎着五六个兔、猫、狗等样式的瓷盒,笑着走向明窈:“‘糖心斋’新出的饴糖,有葡萄味、枇杷味、樱桃味,还有牛乳味、陈皮味,要不要尝一尝?”
明窈扭头看明安,明安朝她点了点头。
“要!”小丫头顿时眼睛放光,“谢谢三姐夫!”
趁着明安给赵伯和傅天指路,明舒不动声色地将傅直浔拽到一边:“你来干什么?”
傅直浔坦然:“养伤。”
“说人话。”
“我每日都会收到宫里和黄河水患的消息,如果要告诉你,我得来回奔波,不利于我尽快恢复伤势。既然你打算在出行前陪陪你长姐和弟弟妹妹,那只能我搬过来了。”
“你不方便奔波,我可以啊!”
傅直浔似刚反应过来:“说的也是……可如今我都搬过来了,现在就走,会不会让你长姐起疑呢?如果你不需要我配合演鸾凤和鸣的戏码,那么我便回去了。”
明舒忽然冷哼一声:“那你回去吧。”
傅直浔回了声“嗯”,朗声唤赵伯和傅天,说回去了。
明安疑惑:“怎么刚来就要走?”
傅直浔微笑道:“音音让我回去,那我还是回去吧……”
明舒真想一把捂住傅直浔的嘴,赶紧挤出笑脸打断他:“长姐,我跟他闹着玩呢!”
傅直浔看着明舒:“原来你跟我开玩笑的……”
声音里莫名带了几分委屈。
明舒从来不知道傅直浔是这么绿茶的一个人,可为了不让长姐起疑,只能忍他:“逗你玩呢!”
这时,明窈跑过来,仰着小脑袋对傅直浔说:“三姐夫,大黄生了四只小狗狗,你见过刚出生的小狗狗吗?”
“没有。”傅直浔很配合。
“我带你去看看!”
小丫头一蹦一跳地领着傅直浔往里院走了。
留下头疼的明舒和跺脚的木樨。
“小姐,他肯定有企图!”
“我知道……”可问题是怎么赶他走啊!
赶傅直浔回去这件事,确实很难。
明窈自打过年收到傅直浔送的那盒娃娃,便一直很喜欢他——当然,也有他那张脸的功劳。
“三姐夫长得比娃娃还好看,我以后成亲也要找三姐夫一样好看的。”四岁的小丫头已经照着傅直浔的脸,规划好了未来的夫婿。
明澈一进家门,得知傅直浔来了,书包都来不及放,就跑过去找他:“三姐夫,我有几道题想问问你……”
明舒看得瞠目结舌:傅直浔在明家的人缘竟然这么好!
等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吃过晚饭,乘完凉,聊完家常,最大的问题紧接而来:明舒睡哪里?
宅子不算小,明安特地给她留了个小院,以便她回来住。
小院里三间房,正房和两间偏房,大的一间偏房木樨住,小的那间便用于洗漱沐浴。
白日时,明安让赵伯和傅天把行李都搬到了正房,傅直浔自然睡那里。
过年的时候,明舒为了安长姐的心,也强行去傅直浔房里睡过,可后来才知,傅直浔不喜跟人同处一室,半夜都是出去睡的。
如今傅直浔要睡正房,那就变成她既要找个地方睡,又不能让明安察觉两人并非真正的夫妻。
明舒只能去找明窈,以思念她的借口,想要跟她挤一挤。
明窈却很犹豫:“可是窈窈长大了,要一个人睡觉觉呀……三姐姐,你也长大了,也要一个人睡觉觉哦。”
明舒还能说什么呢?
只好去找明安。
明安笑着打趣她:“他都追着你来了,我可不敢留你在我房里过夜。”
明舒:“……”
最后只能找木樨。
可木樨那张床实在挤不下两人。
木樨要打地铺,明舒赶紧拦住她:“不必了!”
木樨犹豫:“那您真要去跟他住一间房吗?”
明舒气血上涌:“那是我的房间啊!凭什么让我到处找地方睡?!我就睡正屋!”
雄赳赳气昂昂地推开门,宣誓屋子主权的话都在嘴边了,可屋里一片漆黑,不要说人,连只鬼都没有。
“人呢?”明舒看向从偏屋探出脑袋来的木樨。
木樨摇摇头,表示不知。
明舒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庸人自扰。
傅直浔来明宅肯定有他的算计,但也仅限于把行李搬来做做样子,毕竟他有不能跟人睡一屋的怪癖。
想到这里,明舒莫名松了一口气,取了衣物去沐浴。
古代的夏日并不比现代凉快多少,今日一通忙碌下来,明舒身上黏糊糊的,便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长发浓密,又没有吹风机,明舒换了好几条棉布擦拭,才勉强半干。
拿了把大蒲扇,她一边扇,一边在曲舟行给他的四十六张星斗阵图,拿笔补充轩辕十四传授给她的细节。
木樨送了一盏放凉的花茶来:“小姐,奴婢替您打扇吧。”
明舒笑道:“我不热,只是让头发干快些,差不多了。你去休息吧。”
木樨:“那奴婢去找根发带,等头发干了您好扎起来。”
“嗯。”
又过了一会儿,门被人推开了。
明舒正研究得入神,以为是木樨来了,便没有抬头:“放梳妆台上吧。”
然而没听到木樨的声音,也没有关门的声响,明舒不由抬起头来。
猝不及防地对上傅直浔的双眸,她愣了下。
傅直浔站在门口,眸光悄无声息地闪了闪。
浓密漆黑的长发里,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赛雪欺霜,双瞳睁得浑圆,粉嫩的唇微微张着,一副吃惊模样。
“你——”怎么回来了?!明舒瞪着傅直浔。
“刚和小澈讲功课,他睡了,我便回来了。”傅直浔回得理所当然。
明舒却又被“回来”二字一惊:“你今晚真睡这里?”
傅直浔好笑地反问:“行李都搬来了,不睡这里我还睡哪里?”
明舒皱眉:“你不是不能跟人住一个屋吗?”
傅直浔奇怪道:“有这回事吗?”
明舒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傅直浔,你这叫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没有失忆。”
傅直浔走到她面前,身子微微往前倾:“你不愿意我住这里?”
不等明舒回话,他一声叹息,“你求皇帝赐婚,我同意了,还给你留了一个小院住。”
“后来,你要住我的卧房,我也让你住了。如今我想借你的卧房一住,你就这么不情不愿?”
“我们之间即便谈不上知恩图报,也至少还能礼尚往来吧?”
明舒目瞪口呆,明明是他有怪癖,可到他的嘴里,就成了因为她小气?
事关名誉和人格的事,她必须反驳。
明舒站起身来,却因他个子太高,她只能用手撑着桌面,悄悄踮起脚尖,抬起下巴。
可正要开口,眼风却瞥见明安和木樨来了。
“前些日子做了些衣服……门刚好开着。”明安别开目光。
傅直浔和明舒一个低头、一个抬头,又靠得那么近,不难想象接下来要做什么,实在是……非礼勿视。
她把手里的包裹递给木樨,留下一句“早些休息”便赶紧走了。
木樨将衣服和红丝带放在梳妆台上,看向明舒,眼中意思很明白:要奴婢帮忙吗?
明舒说了句:“把门带上。”
等屋子里又只剩两人时,明舒理直气壮地怼回去:“我有说不愿意让你住这里吗?你想住就住!”
她指了指一边的榻,“我在你房间睡榻,礼尚往来,你也睡那里!”
又从衣柜里翻出一床薄毯,放到榻上,“也不必你自带被褥。”
“沐浴的地方,出门右转第一间,自便!”
说完这些,明舒重新回到桌前,不再理傅直浔,继续琢磨星斗阵图。
傅直浔出去了。
等他重新回来时,屋子里弥漫开一股好闻的草木清香。
明舒不由抬头望去,只见他身着宽松的中衣,正靠在榻上翻一本书。
榻很窄,即便傅直浔身形清瘦,可他毕竟是一个成年男子,躺上去压根无法轻易翻身。
更何况,他身量极高,榻明显短了一截。
他倒也能随遇而安,搬了个圆杌,便将两条长腿搭了上去。
不过,这样的样子,倒有些颠覆明舒对他一贯的印象。
傅直浔一直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矜贵高冷的人设,此刻将腿搭在圆杌上的样子,着实是接了地气。
算了,他什么人设,跟她有什么干系?
明舒灭了桌上的灯盏,起身上了床,放下幔帐,隔绝了与傅直浔的视线。
没过多久,另一盏灯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