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睛。
这是一句咒语。
在一块红绸下,叶垂云开始在脑海中描绘温云沐的脸庞,她上扬的眉峰,眼角的小痣,高挺秀气的鼻子,线条分明的薄唇。
最后,叶垂云看到了那一双眼睛,有乌黑的,闪亮的,像烈日下深潭般的眼珠。
火热、耀眼、冷静、沉稳,矛盾得很。
望向他的时候,也矛盾得很,似乎爱,又似乎不爱。
叶垂云看到了自己的母妃说:相爱的人,看到的对方的眼睛就会懂。
“母妃,那我和沐姐儿是不相爱吗?是不是因为她不爱我?”
梦中,那阳光射进来依旧觉得森冷的大殿,他仍然年轻的母亲衣袂翩飞着跑远了,他徒然地追逐着她,忽然之间,他回过头,才发觉离大殿的正门越来越远了,而站在正门前,浴在明媚阳光下的,是身着大红嫁衣的温云沐,她一步步退着。
一边是即将消失在黑暗中的母妃,一边是逐渐消失在阳光里的娘子。
叶垂云猛地睁开眼,天光大亮,被红色绣品簇拥着的是他的娘子:温云沐。
这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奇妙感觉,叶垂云紧紧揽住了她,然后温云沐咳嗽了一声,在差点窒息的清晨中醒来,一把推开了叶垂云。
昨天闹腾得太晚,她又困又累,眼皮子沉得抬不起来,横竖唐王府也没什么晨昏定省的习惯,索性能睡多久是多久。
“好吵,让我再睡会。”温云沐慵懒的鼻音中飘出这句话来,她翻了个身,露出光洁雪白的后背,喜被虚虚压在腰间,腰线起伏,白雪红梅似的。
叶春云的目色暗了暗,喉头一滚,他像只鱼一样滑进了温云沐温暖的被窝,从背后紧紧贴住她,仿佛是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皮肤贴着皮肤,一股温热潮湿的气息袭来,叶垂云的心头发痒,他缓缓伸出手,手臂穿过腰线而上,停留的刹那,温云沐立即醒了。
“大早上的,你——”
“便是早上,才觉得可爱,懵懵懂懂的。”叶垂云压在她身上,拧了拧她的鼻尖,撒娇一般,“今天就在府里,不回去了吧?”
他冰凉顺滑的黑色长发倾泄而下,堆在了她的锁骨上,像个男妖精!还是个风华绝代的男妖精!温云沐这么想着,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颈,心甘情愿被魅惑着低声说,“好呀~!”
直到第三天,白虹实在等不了了,终于来砸院门。
“姑娘,便就是这温柔乡再好,咱们也不能玩物丧志啊!”
温云沐面上一片嫣红,像一片一夜盛开的桃花林,艳丽非常,她做作地咳嗽了两声,白虹一抬眼,就见叶垂云理着衣领走出来,神情清爽又餍足地道:“你说玩物丧志?”
白虹立即道:“没有,殿下听错了,我一个大老粗,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懂什么叫玩物丧志?殿下太抬举我了。”
“行了,别逗乐子了,你老吓她做什么?”温云沐站起来打圆场,她今日归宁,穿得素净,和叶垂云计划露个脸,就换成温徐清的身份出署衙公办,于是指挥着奴仆们将马车装好,和白虹先登车去了。
“是有什么线索吗?”马车里,温云沐问。
“之前我们不是一直比对收粪水的那人都去了谁家。”白虹掏出一个纸条来,“有这几家最可疑。”
长公主府。
晋王府。
怀王府。
林太常府。
看完,温云沐将纸条递给叶垂云,“不可能是长公主,长公主舍不得以清平郡主的名节为赌注,更不是晋王府,林太常府上,有没有可能?”
叶垂云摇摇头,“不是林家。”
两人对视了一眼,看来看去,就只能是怀王府了。
”殿下——”
“没人的时候叫夫君。”
“夫,夫君。”温云沐磕巴了一下,这两个字似乎有些烫嘴,让她话也说不利索。
“你怀疑是怀王?”
“不,我现在不怀疑了,我认定就是怀王,我只是怀疑那场病是不是假的?怀王之所以不被陛下忌讳,无非是个瘸子,又不记事,性格还阴郁,如果这一切只是假象呢?”
“那我这个王叔,可真是个粉墨登场的好角啊!”叶垂云冷道。
“所以,我想试试他。”
叶垂云抬眼,“哦?你要做什么?”
“那现在不能告诉殿下,殿下知道的越少越好,到时候只需要帮个小忙便好。”温云沐笑着,马车一停,她捏捏他的脸,宠溺地道:“下车了,我的夫君,今天可得和你的岳父老丈人喝上一杯才是!”
叶垂云去了前院和温侯相聚,温云沐则去了后院,去找离黎黎,离黎黎和温云秀正好在一处绣几个帕子,见她来了,温云秀就先递了两条给她,“二姐姐,这些你等下都带回去,留着和殿下用,你忙得很,哪有时间来绣这些东西,但殿下出去,身边没个夫人的绣品也不像话,我和嫂嫂别的帮不上忙,闲着也是闲着,就这些先帮你做了。”
“哪里是闲着也是闲着,就是我比较闲罢了,云秀倒是有想法,想开个药堂。”
温云沐把白虹把东西收了,道:“是个好想法,可以开。”
“可是我本来就是和离的,又是寡妇,抛头露脸会有人说闲话。”
“侯府可以在东军署衙跟前开个铺子,你女扮男装出去,便是有人知道了你的身份,又有哪些不长眼的敢嚼舌头?”温云沐道:“但是也不能就一步到位,可以先去之前的善堂,横竖是殿下的产业,也有照拂,先去行医,过个半年,等议论声小了,再开药堂不迟。”
温云秀愣住了,手上一用力,将粗针穿过锦帕,捅在了指头上,但她浑然不觉,直到离黎黎看到了,惊呼一声,才将她手上的针拿了过来,张罗着给她冲水。
温云沐眨眨眼,笑道:“是真的,你可以开,大哥支持你。”
温云秀的眼眶中蓄满了眼泪,她如何敢奢望这辈子能有这样的际遇,手刃仇人,还能出阁行医!
而听到这句话的离黎黎亦恍惚了一下,她抬眼看过去,窗边坐着的那个人,已换了男装,与记忆中的那个人,似乎真的一模一样,离黎黎的心生疼了一下,她勉强把自己的眼泪咽了下去,对温云秀道:“好事啊!怎么还哭了呢!多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