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王是最敏锐的动物,嗅得到暴风雨到来前,空气中的潮湿味道。
温云沐站在朝堂上,听御史猛烈地抨击自己,多么可笑的事,她还没来得及动手,怀王麾下的清流就拿她来开刀了。
还是以攒竹的名义。
简直犹如一柄尖刀插入了温云沐的心脏。
“骠骑将军,可否回应你府上的攒竹哪里去了?她可是活契。”
当真可笑,攒竹之事,只有当日几人知道,显然是徐闻之前将部分信息透漏给了怀王,但徐闻死得突然,这件事的后续,怀王并不知情,才会揣测温徐清因为遭袭而杀死攒竹。
攒竹死不死不重要,但会给温徐清泼上一盆脏水。
温云沐冷道:“刘御史,这可是天家朝堂,说的是九州万方天大的事,你为我家一个私奴闹到朝堂上,是意图何为?陈御史若对我家私事这么感兴趣,散朝后我可以与陈御史共同去京兆府衙门说个清楚。”
“说个清楚,怕是罪名太大,说不清楚吧?”
刘御史从怀中掏出一个布条和一封信来来,“这可是有人送到我府上来的,骠骑将军好大的官威,京兆府衙门哪里说的清楚?毕竟你可是灭了人家满门的。”
温云沐不为所动,甚至微笑着扬了下嘴角,拉住了悲愤交加的温侯,朗声道:“刘御史,我现在虽不足三品,但日后是要承袭侯爵之位,视如三品以上,你今日所言,若他日证明是诬告,视为\"诬告反坐\",何况你现在所告之事罪大恶极,那我就跟陛下求一个说法——”
温云沐跪下来,道:“若此时证明是臣所为,臣愿由京兆府裁决,与庶民同罪,若此时非臣所为,刘昌林随意捏造事实,诬告朝臣,求陛下赐刘昌林凌迟。”
与庶民同罪?!凌迟?!
看温云沐把握十足的样子,刘昌林忽然腿软了一下,强撑着哈哈一笑,“骠骑将军该不会是——”
话还没说完,就听殿上传来景泰帝的声音,“准奏。”
刘昌林顿时瘫软在地,而温云沐谢恩后,一把拉住了他,道:“陛下,此事事关温家与臣的清白,请许臣早退,这就与刘大人去京兆府说个明白。”
景泰帝高高在上,露出一个玩味的微笑,“去吧。”
刘昌林强忍着惧意爬起来,温云沐紧紧盯着他,竟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挽住他,低声道:“可惜了你的大好性命。”
刘昌林立即汗毛竖起,他磕巴着:“你你你,你别以为你能逃脱!”
“我逃脱什么?”温云沐冷冷道,“我与你去京兆府说个分明,让人都听听,攒竹是个怎么回事!”
这一桩事立即传遍了各处,温云沐与刘昌林前脚一走,陈林作为京兆府的主官也就退朝回署衙,紧赶慢赶才在两人之前赶回来。
咕咚咕咚灌了一盏子茶水,心跳还没安静下来,就听师爷连滚带爬地来报:“大人不必着急更衣了,听说是陛下说案情重大,要三法司会审,所有人改道去了都察院。”
“谁是主审?”
“唐王陛下。”
唐王和温徐清好的同穿一条裤子,他是主审不就等于是没审。
“但晋王旁听,有监察之职。”
这?陈林有些迷惑,这是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早朝这一番震动,叶垂云和叶檀英的车驾齐聚在了都察院大门口,自打知道都察院接下了这烫手的山芋,都察院的官儿们立即门窗紧闭,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叶垂云和叶檀英在门口下了车,叶垂云打趣道:“青天白日的,都察院都是连个声都听不到啊!”
叶檀英亦笑道,“安静了好啊,到时候温徐清的哭声传得远。”
叶垂云点点头,手从袖子里拿了出来,把玩着一把匕首,叶檀英草草扫过一眼,忽然面色大变。
“听闻西北军军中强夺军功的风气很重,所以军中所派发的匕首都会刻上军士的名字,我手上这一把刻的是徐长凯,很锋利呢!”
“你——”叶檀英咬牙切齿,“要挟我?”
“我怎么敢?我只是提醒王兄,尚且欠着我和徐清的人情,倒也不是要王兄帮腔,王兄只要秉公处理便好了。”
“如果我不呢?”
“我不妨告诉王兄,那攒竹就是伤了徐清的人,王兄肯秉公处理,我们自然按照事实说话,可王兄若是落井下石,我听闻西南大战的时候,竟然也有几个西北军的去助阵呢,可不巧,还被徐清关了几个,好吃好喝地带到京城来了。”
叶檀英恨不得咬碎了一口牙,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道:“父皇派我来旁听,我自然是要监督他们秉公处理的。”
叶垂云点点头,意有所指地道:“王兄说极是,我也寻思着,人嘛,都有思乡之情,西南的饭,京城的饭,都不是那么好吃,等吃够了,就送回西北去吃吧。”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都察院大堂内,肃杀之气弥漫。
都察院的是老熟人谢晋灵坐在正中,刑部则派了侍郎闫世恒来,与大理寺卿周延分列左右,叶垂云和叶檀英坐在屏风后,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堂下,温云沐与刘昌林都身着官服,昂然而立。
谢晋灵拿起惊堂木,但又没拍出声,当下两位都不是犯人,便只开腔问道:“温徐清,刘昌林告你为强占攒竹,杀其满门一十七口,你可认罪?”
温云沐神情沉稳,目光如炬地望着谢晋灵,道:“谢大人,此乃构陷!攒竹一家加上其母其妹也不过十四口人,哪里来的十七口?”
刘昌林立刻高声道:“温徐清,这十七人乃是除了攒竹自家人外,还有其表兄及外姓师徒!”
“那刘大人的意思,攒竹的母亲和妹妹都死了?”
“是!”
周延皱眉:“刘大人,你既指证温徐清杀人,可有实证?”
刘昌林从袖中抽出一纸供状:“此乃攒竹其母血书!她临死前指认,攒竹曾对她亲口承认,说是温徐清残杀其父等人!”
座上三人对望一眼,闫世恒问:“那攒竹其母是如何死的?既是被温徐清所害,又如何给你血书?”
“其母是前些日子病死的,病死前找来的,而我亦为其收尸。”
温云沐忍俊不禁,“刘大人真是好心,竟替一个没死的人,收起尸来了。”
“什么?!”刘昌林大叫:“你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