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政府议会上,甄俸州长端起保温杯啜了口茶,指关节叩了叩橡木会议桌。
\"咱们今天议议乔城机械厂这个烫手山芋。\"
甄俸说着展开三页文件,\"头一个方案,政府托管……\"钢笔尖重重戳在纸面上,\"得派个副州长级别的坐镇指挥。\"
底下二十几位议员齐刷刷翻文件的沙沙声突然停了半拍。第二排的老油条王局掏手帕擦了擦镜片,前排的财政新秀李主任钢笔帽在记事本上敲出细密的哒哒声。
\"二来是破产清算。\"甄俸摘下老花镜擦了擦,镜片在顶灯下泛着冷光,\"不过得等审计组把陈年烂账都刨出来,少说也得折腾大半年。\"
这话刚落,后排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像是有人被茶水呛着了。
\"第三个法子嘛...\"州长突然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楼下堵成停车场的主干道,\"整体转让。\"
州长转身时西服扣子刮到转椅扶手,刺啦一声响得突兀,\"当然,接盘侠得把十二亿债务连带三百号员工全兜着。\"
椭圆会议桌周围泛起低语,像捅了马蜂窝。斜对角分管文旅的刘副局突然对窗外的云彩产生浓厚兴趣,邻座的审计署长老周把文件翻得哗哗作响。
提案纸页在众人手里传阅时,有人故意把咖啡渍蹭在\"政府托管\"几个黑体字上。
\"老张啊,\"甄俸突然点名发展规划局局长,\"听说你上个月刚处理过类似案例?\"
被点中的胖子局长手一抖,钢笔在方案二\"破产清算\"处拉出条蚯蚓似的长线,\"哎哟您瞧我这关节炎...\"他边说边把缠着膏药的手腕往桌面上搁。
看上去有三套方案,实则众议员心中都知道前两套方案并不是政府想要的,可转让出去怎么可能有人愿意接手呢,无论是重新恢复经营还是卖壳的前提都是要承担巨额债务的。
很快一家金融投资公司以零费用收购乔城机械厂,由此乔城机械厂正式变更为私有企业。
州政府礼堂镁光灯炸响的当口,金宸投资的老总正把钢笔尖戳在零元收购合同上。
乔城机械厂的厂牌在红毯边上硌了他脚底板,锈铁片子还粘着前年罢工时泼的油漆。
戴金丝眼镜的财务总监杵在后头划拉显示器,不出俩月就把十二亿债务抹得干干净净,会议室里堆成山的账本突然\"失踪\"了大半,倒是海外账户凭空多出五条暗线流水。
而一通操作没有人知道乔城机械厂除了正常的银行信贷外,其他外人看到的那些巨额债务及赔偿对这家金融投资公司都是虚无的。
清算组前脚刚撤,三十辆集装箱卡车就轰隆隆堵死了厂区大门。
工人们蹲在墙根啃黑面包,眼瞅着贴\"国有资产\"封条的机床被叉车撂进集装箱,封条边角在颠簸里卷成了麻花。
那边厢西装革履的谈判团已经飞了趟北美,真把三千万美元农机订单拍在州长办公桌上。
海外订单是真实的,却是靠低价甚至低于成本价签定的,这点损失只是一种很好的掩护,直到绝大分人从国有企业被私有化的焦点问题上开始潜移默化。
完成了债务清算,并签了几笔海外订单,银行重新评估信用额度,股市开盘后缓慢上升。
三个月后股市开盘时,甄俸州长的钢笔尖敲了敲纳斯达克大盘:\"瞧瞧,改制典范!\"K线图跟喝了红牛似的往上窜。
底下人光盯着那六个零的纳税额发愣,没人注意机械厂原会计科长的辞职信正躺在人才市场碎纸机里,纸屑堆里还掺着半张被替换的成本核算表。
庆功宴上朗姆酒瓶红绸带还挂在他办公室门把手上,州府办公室章主任,现在该叫章秘书长了,的新胸牌已经别得端端正正。
\"年轻人有魄力!\"甄俸拍他肩膀震落一撮头皮屑。
宴席角落里有报关员醉醺醺嘟囔,说那北美订单签的压根不是农机公司,可话没说完就被《产业升级典范》的新闻直播声盖了过去。
直到梅雨天泛潮,海关系统突然跳出十二批\"农机配件\"的异常编码。
巡查组新来的会计博士推眼镜的手直打颤,电脑屏蓝光映着他鼻尖汗珠,虚拟账户里冬眠着三年前矿难赔偿金变的设备折旧费。
走廊那头老工人们正围着复建效果图叫好,谁也没发现投影仪插头耷拉在备用发电机上,那机器油表指针早在改制当天就指了零。
深秋的梧桐叶飘进证券营业厅时,坤岚正熟练地铺开双线操作。
左手敲击键盘拉抬乔城机械厂股价,K线图如同脱缰野马接连刷新历史高点;右手攥着烫金名片簿。
坤岚叼着烟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国内排着队想借壳上市的重工业企业,此刻正沿着电话线从全国各地涌来。
就在股价飙升的第六个月,A君控制的资产管理公司开始频繁出入机械厂。
这群戴着金丝眼镜的掮客总把「资源配置」挂在嘴边,西装口袋里永远揣着盖好骑缝章的空白合同。
当厂区梧桐树第三次飘落黄叶时,关键的卖壳条款终于谈妥:设备可以搬走、技术能够转让、连老师傅们都能跟着新东家走,唯独沾着机油气味的土地,被坤岚用红笔重重圈起来留在了协议之外,\"土地权属必须留在乔城机械厂!”
来年开春的动员会上,老工长盯着继续运转的机床直挠头。流水线明明已经卖给邻省钢铁集团,怎么传送带还在咔嗒咔嗒往外吐零件?
这个疑问在七十三天后有了答案——当市政公告栏贴上绕城公路规划图,鲜红的「拆」字恰好圈住了机械厂斑驳的厂牌。
厂区广播突然滋滋响了两声,拆迁办主任的烟嗓震得窗框掉灰:\"绕城公路是国家重点工程...\"
财务室里,坤岚掸了掸征地补偿协议上的灰尘,下面压着刚签完不久的卖壳合同。
乔城机械厂原址正在浇筑路基,打桩机每夯一下,土里就蹦出半截生锈的厂牌碎片。路政工人捡起来擦了擦,\"重点纳税企业\"的镀金字在探照灯下闪了闪,转眼被甩进路基混凝土里。
没有人知道这波操作A君的最终获益是多少,直到甄俸因另一宗包庇罪、涉黑罪落马后,亲口承认和坤岚在这场交易中获利惊天的一个多亿,很难想象A君本人在其中获利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