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大为啥站在这,是因为灯芯的一通电话。
在出发前,她打到大队上,握着话筒等了好半天。
李老大正在给狍圈加固,前些日子发情的公狍子斗得太狠,踹坏了粗壮的木愣。
白卓气喘吁吁赶来,带着李老大一路狂奔。
那一通长途电话,每分每秒都是钱,耽误不得。
灯芯下达指示,来车站接人,穿着新衣裳。
看着桂芝下车,清瘦了不少,这番折腾,也是去了半条命,还好没出大事。
早就黄土埋大半的岁数,可还是生出勇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珍惜眼前人。
灯芯揽着桂芝的肩膀,“李叔,我就把桂芝交给你,只是你得当个上门女婿,不知你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李老大丝毫不带犹豫,满口答应。
桂芝脸上一红,嗔怪地看着灯芯。
“你们这是合起来糊弄我。”
“妈,你说你这次是大难不死,那还矜持啥?老伴老伴,老来做伴,希望以后你俩做个伴,有人说话唠嗑,相互陪伴到老。”
“都这么大岁数了,我有你们姐妹仨就够了……”
“别去考虑那些闲言碎语,自己幸福最重要,我希望你幸福!”
李老大支支吾吾表白,“桂芝,你不愿意,我就继续等……”
以前压根不敢想这茬的桂芝被说得感慨万千,逃山火捡回一条命,生了病又捡回一条命。
李老大几十年的深情,终于捂热了她的心。
要不是灯芯张罗,两个人也都不会再提。
桂芝点了点头,皆大欢喜。
阿巴嘎跑得悠哉,车上的母女几人看着久违的风景顿时放松。
“妈,城里再好,不如家里舒坦。”蝉花虽不爱表达,也罕见发声。
灯芯嘴里叼着狗尾巴草,躺在板车后头看着蓝天白云。
“那还用说,回去先整顿乱炖,再上山采点高粱果,羊奶子吃。”
杜鹃立马来了精神。
“西瓜,咱还有西瓜呢。”
她盘腿坐在板车上,全身护着怀里的大西瓜,就差给西瓜盯出个洞来。
此刻桃枝挺着大肚子,站在门口瞧个不停,现在月份大了,身子笨重,闻不得一点油星子味儿,狍圈都极少去。
东班端来凳子她也不肯坐,怕她天热难受,他只好拿着蒲扇在一边扇风,拉她在阴凉处躲太阳。
几个月不见,像是隔了半辈子那么长。
桃枝还以为灯芯赶不上自己的娃出生,她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焦急地看着马路那头。
早上井里还镇着西瓜,等她们回来切开吃正好。
在狍圈忙活拌饲料的美玉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珠,看着水生在狍圈外头扯旺财的耳朵。
“撒手,你个小兔崽子!”
她急急扯开罪恶的小手,摸了摸旺财委屈的狗头。
“灯芯她们回了,你这回可以往山上跑啦,高兴不?”
旺财突然竖起耳朵,往院门跑。
阿巴嘎浑身带着汗珠,稳稳停下。
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活计,迎接大难不死的桂芝。
白卓得了消息也站在其中,他知道她会回来,无比确信。
他看着灯芯进屋,也不多话,帮着动手抬东西,又把马车拉到一边。
灯芯不在家的日子,东班话扑通话依然说不利索,跟供销社对账的事儿实在搞不来,桃枝大着肚子折腾不起,白卓就自告奋勇,帮了不少忙。
可没一个看好他的人,除了美玉。
总给他支持的人是美玉。
她比别人更能看清现实。
秦远山无限好的前程,怎会回到这穷乡僻壤。
就白卓这人,虽然比不得秦远山,可也优秀,在灯芯进城的功夫,他得了回城的指标,却还坚持留在靠山屯,当一个小小的队长。
为啥?
那不就是为了楚灯芯!
这在哪个村子都是新鲜事儿。
竟然为了个村姑放弃回到城市的机会。
白卓名声大噪。
就冲这举动,美玉也高举‘白灯’大旗。
名字虽然没取太好,可意思在呢。
灯芯搬着大包小裹进屋。
全是带回的新鲜玩意儿。
大凤想要的戏匣子,有了着落,还有些布拉吉,是桂芝精心挑选的。
灯芯弯腰把拨浪鼓塞进水生手里,“还不会走呢?”
水生坐在地上,嘻嘻笑,专心摆弄新奇的玩意。
看着桃枝的大肚子,灯芯轻轻地摸了摸。
“还好赶上了,小家伙~”
“我也以为你赶不上了,上回不是告诉我,你们要结婚了?我以为你会留在那。”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我这人就是山猪吃不了细糠,城里待不下去,还是靠山屯才适合我。”
“那你们……”
桃枝还是忍不住问,此时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
放下一大堆给桃枝带来的奶粉,衣裳,灯芯这才坐到了炕上,“就没缘分呗。”
唏嘘不已的桃枝心疼地看着她。
“好好的咋就又闹起来了……”
灯芯躺在久违的炕上打了几个滚,定定地看着屋顶上糊的报纸。
“桃枝,你理解我吗?”
“理解。”桃枝抱着肚子坐在炕沿上,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无条件地站在灯芯身后。
“我的桃枝嫁人了,我的桂芝也要办喜事。”
“啊?”
“先盖个大瓦房,再办结婚酒,还有你的满月酒呢。”
“那,确实挺忙的……”
不等桃枝发问,灯芯一骨碌从炕上爬起,“走~去瞅瞅咱们打下的江山。”
桃枝看着灯芯的背影,心情复杂。
一路看着他们两个同甘苦,共患难。
为什么秦远山没有追过来?
他那么爱她,都是假的?
此刻狍圈热闹,楚春华里外张罗,其他人也在忙碌。
东班正在给难产的狍子接生,小孩子们站在狍圈边上看热闹。
人群突然传出一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