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那勾当皇城司公事殿上狂怼了那兵部尚书,官家意识看的一个痛快。
倒不是这文青喜欢看人吵架,实则这捕风捉影“风闻言事”做事的一个恼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不可斩言官”的太祖“誓碑”有没有咱们姑且不说,反正直到现在也没什么实际的证据作为支撑。
不过太祖确有:“尝读《尧典》,叹曰:‘尧、舜之世,四凶之罪,止从投窜,何近代宪网之密耶?”之言。
北宋各个官家治国,且不似五代的君主,动辄以杀戮作为解决政治矛盾的手段。那样基本上就沦落为大臣们除掉自己政敌的一个工具。
“大臣、言官”犯罪,顶了天,最多是贬官、窜远恶州军而已。
不过,有时候烦一个人烦到了绝望,当官家的也想杀人。实在是官员“亲党胶固、互相援手”,当皇帝的也是一个老虎吃刺猬,难以将获罪者处死。
结党,倒不是仅仅是为了营私,且有保命的功能。
所以才有了北宋的党争。但是争归争,也不会轻易去置对方于死地。
然这种“互不以诛戮”默契在哲宗朝被打破。
元佑党人刘唐老言:“时事中变,上台当赤族其他执政,奉行者当枭首,从官当窜岭南。”开始,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绍圣四年,章惇、蔡卞等“起同文馆狱,将悉诛元佑旧臣”
这就是玩命了。
元符元年,章惇又议遣吕升卿、董必察访岭南,欲尽杀元佑流人。再次破局。这就使得北宋宰执大臣的制衡体制完全被破坏,台谏失去对大臣的制约能力。
而此番,兵部殿上参宋粲“冒领军功”,说白了也就是冲着宋正平去的。
那官家自然不会同意。况且,这事本就应该是兵部上报御史台、谏院,让他们进行处理。
怎的是兵部出首?再说了,兵部也不是能上表弹劾的部门,但是有这个职能的部门——台谏两院,却是缩在大殿的角落里静静地看戏。
这个就相当于警察对于犯罪嫌疑人进行证据收集,然后递交检察院,进行法庭公诉。是不是犯罪,也只能由法院进行裁决是一个道理。
而且,宋朝的兵部也不是一个执法部门。也就是说,从法理上说,兵部是不具备任何的证据收集权力的。
官家尽管是个文青,但是他又不傻。且是从这兵部尚书的只言片语中隐隐的嗅到了“同文馆”的味道。
且在此时,却见那兵部尚书扑通一声跪下,举着那笏板大声道:
“臣,乞请严旨查办。”
好吧,此番便断无台阶可下了。双方只能是一个死磕,今天必须死一个才能了事。一时间大殿上悄无声息。
为何要如此的说来?
在宋,却不是动不动就跪的。官员面圣如此,百姓见官也是如此。平时审案也是官员坐着,百姓站着,遇到年纪大的、有身份的还得给上个秀墩什么的。
朝堂也是,大家搬了椅子,拿了小板凳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倒也不用动不动就下跪。
且有那大臣言辞激烈,可直抵御前,唾沫星子喷那官家一脸的是也是平常。这皇帝做到被大臣唾面自干也是够惨的。有时候在想为什么皇帝要有旒这个东西,并不是为了礼仪也,而是你喷不到我,你喷不到我。
好吧,话题又扯远了,咱们且回书中。
却如今,这兵部尚书下跪,说是尊重,却是将这官家一军。
此乃恶劝也,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我是老人,又是大臣,那我就是弱势群体!你看着办。
咦?这不是道德绑架吗?
对,你不答应就是你不仁,你不义,你冷酷无情你无理取闹,总之就是你的不对。
说白了,就是耍无赖。
“有理说理,有据言据”的道理谁都懂。但是,这无理无据之人,行此无赖之策然却是一个每每得手,实为怪哉。
古代如此,现代社会亦是如此。示弱的背后,肯定有大利益在里面。一旦有人对你示弱,说他多可怜之类的话,磕头下跪的给你说事,别怀疑,他已经开始对你使招了。最好赶紧捂紧你的钱包,看好你的房产,更甚之,你还的小心你的身体器官。
所以,在此劝诸位明公,遇到如此之人断不可行那妇人之仁,思想有多远你就跑多远。一旦被他们给缠上,基本就是个家破人亡。
话回书里。
这官家见此也是无奈。且又心下不甘,只能一言不发的盯着那兵部尚书。却在此时,又见那吕维躬身道:
“臣,有事不明。”
那官家听了,如同得了救命的稻草,点手道:
“卿,近身讲来。”
吕维听喝,躬身上前几步,列于尚书之后,望那尚书一躬道:
“尚书请了,既是犯官出首,为脱罪而行那攀咬之事也属常有。尚书执掌兵部,此事便是不难,且让三衙传那宣武将军上殿对峙便可。此事尚不明朗,尚书这请旨查办之言何来?”
那兵部尚书听了,便猛的站起,回身甩了袍袖,喝道:
“如不携天威严加查办,那宋粲怎肯担这冒功之事?”
尚书的一声断喝且是听得那吕维顿时愣住。
俄顷,又有如醍醐灌顶,遂即惊叫一声,望那尚书躬身道:
“啊呀!原是尚书便是想让那宣武将军认了此罪也?”
此话一出,便让那尚书愣住。然也自知失言,便不敢多说,便是一个低了头去,呐呐不言。
吕维便上前一步,与兵部尚书雁行并列,躬身对官家道:
“臣所司也有探事、稽查之责,且也不敢如此行事。只将有据交付圣上,行笔言辞断不敢有片言己心臆断。更不敢像尚书如此,预加罪于前,严查于后也。”
痛快!此一番话,让那上坐的官家心内大呼过瘾。
却又转念一想,对呀,这皇城司本就有探事、稽查之责。
心下想罢,便道:
“此事交与皇城司,卿,可担当?”
吕维听了,赶紧躬身道:
“圣命下,臣自当万死不辞,皇城司却无讯问之权。臣当避之。”
此话一出,且让那官家身旁的黄门公心下顿时一惊。
心下赞了一声:好手段!此乃以进为退也。
言外之意就是,你让我管也行,得给我权利啊?
咦?说这皇城司没有提审、讯问的权利麽?
原先是有的,只不过那前朝那“瑶华秘狱”之事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且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瑶华秘狱”后,这皇城司便被夺了讯问之权。
但在朝堂之上,黄门公这身份却也只能心下盘算往后如何应对,而时下则不可有片言可出。
心下叹了一声,暗自道:事已至此却也只能冷眼旁观了也。
果不出黄门公预料,官家亲口赏了皇城司审理之权。批了词头命下中书行旨。
一时间那群臣茫然,只因这皇城司重获权柄却是在君前答对之间也。
虽说这皇城司与冰井司分了御史台之权,对朝臣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但这吕维是敌是友且不甚明朗。
而且,这也太过荒唐了些。
散了朝去,那吕维让兵部尚书吃了瘪,便也是无趣。
心下想着赶紧走路为妙,断不可在此时此地再起事端。
不想,路过兵部尚书与那朝臣小声谈论,却听的有人叫道:
“吕勾当缓行。”
吕维闻声回头,见是知制诰与他喊话,便赶紧躬身施礼道:
“大学士。”
知制诰也不回礼,直直的站在那里道:
“与薛尚书有话,你且在旁等了。”
吕维听罢,赶紧的躬身一礼,后退五步站定了拱手而立。
话说,这吕维在朝堂之上如此硬扛,如何对此人恭敬有加也?
因为这人官太大了,而且是一个标准的实权人物。
宋制,“知制诰”为“中书舍人”。
元丰改制后,这中书舍人便以资政殿大学士中书省官为任。司职主管中书省吏、户、礼、兵、刑、工六房,有起草诏令之责。
说是起草,却有封还词头之权。
什么叫封还词头?皇帝即便是下诏,如知制诰不允或觉有失,便封了皇帝的诏书,拿朱砂圈了原路奉还,此谓封还词头。
意思就是:你这写的这是他妈的什么玩意?拿回去想明白了再重写!
妥妥的一个小学的语文老师啊!
这狠人是谁?史书上却是有名的很。
此翁姓张名商英字天觉号无尽居士是也。
《宋史,商英传》有载:“长身伟然,姿采如峙玉。负气倜傥,豪视一世”!
怎么个豪视法?
比如“哲宗亲政,召为右正言、左司谏”曾大骂内侍陈衍“以摇宣仁,至比之吕、武;乞追夺光、公着赠谥、仆碑毁冢”
大白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指责司马光等人的行为如同内侍陈衍动摇宣仁太后,将她比为吕后和武则天;请求朝廷褫夺赠给司马光、吕公着的谥号,捣毁他们的墓碑和坟墓等等,反正就差把那司马光从棺材里拉出来鞭尸了。
又比如蔡京独大之时,曾数殿上诋京“身为辅相,志在逢君也!”。
再比如,徽宗欲任命杨戬为节度使。这老官亦是怼天怼地怼皇帝!言:“祖宗之法,内侍无至团练使。有勋劳当陟,则别立昭宣、宣政诸使以宠之,未闻建旄钺也!”。
大概其意思就是“你丫给我闭嘴!哪有太监当团练使的?你拿他当宠物养我没意见,弄个其他的闲官给他玩吧!授军权?你是不是有病!”
好吧,那官家顿时被怼的不吭气了。
此翁如此上怼天下怼地中间怼空气的战绩,那吕维定是不敢与之交恶,只能站在身侧拱手待之。
俄顷,见那知制诰与那薛尚书说完,且不理他,快步奔了自家的轿子走去。那吕维也不含糊,屁颠屁颠的跟了那天觉先生,望那大轿跑了过去。
且也不顾得脸面,急步赶在天觉先生的前面,抬手将那矫帘挑了,躬身等那知制诰上轿,下了矫帘便扶轿而行。
朝中诸事不闻者不知也。
然,那朝堂上的厮杀说是一个不见血光的的修罗场倒也不为过。
而这宋邸此时却有烦乱,却为两事。
一则:这坊间这几日却有传言,言那宋正平家风不正,宋粲得女宋若,确为私生。且是与那汝州命妇有染而得此女。故不敢声张示于众也。
此言却不知从何而起,倒是个好事不出门。几天时间在京城化作坊间谈资。
虽无大碍,却也是有碍观瞻。
一时间便有人物在府门前指指点点,与义诊来的百姓详述之。
宋粲虽恼他,但是你横不能上前堵了他们的嘴去。
然,虽说“堂堂八尺躯,莫听他人言”但是这“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着实的让人受不起。
是为悠悠之口不可控也。如此之言却也广传之,乃百姓无智也?
非也,谣言传至,那相传之人只是当作谈资,消遣尔。
也就跟现在一帮人喝酒吹牛逼一个概念,逞口舌之快哉。
即是消遣却又如何肯下的功夫去辨明真假?
况且,这“仆人眼中无英雄”且是个至理名言。
什么英雄?什么伟人?还不是吃我做的饭,拉屎撒尿都得我伺候着。
伟人放的屁也是臭的,和你我一样。你们把他当神,他在我眼里也就是个混吃等死的货!
胆大点的,等英雄死后便写个纪实文学一类的玩意透露点“屎尿屁”一类的事情。且使得无智无知之人趋之若鹜。心下惊呼:哇,好厉害,原来伟人和我一样耶。倒是言语间平白多了几分自信。
今人如此,古人亦是如此。且交谈其间,必将此事增言掭句。人若不信,必鄙夷之。
此话传出,便觉那京城大德之宋家不过尔尔。作出这苟且之事,还不如我这平白的百姓来的清白,此乃道德优越感油然而生。
此类之言古今有之且不为怪。故,这坊间野史不足看,看罢且是一笑了之。
且比方这“大葱雕花”之事,开封人却是不信。
为何?你若在那汴梁任一家包子铺吃那灌汤包,别说雕花的葱了,且是能看到葱花便可拆了他家的招牌,此乃“见汤不见油,见肉不见料”也。
但是,时至今日,却是仍有人言之凿凿,却不知是无智还是有心也。
这二则:那张呈自今日早出去采买,至晚未归。这偌大个活人,却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那宋粲也是个心急。
说那张呈、陆寅二人,自进京以来,便待在那宋邸,与那宋粲做事。
城中既无故旧,也没有什么亲朋,倒是也没什么出府经历。
今日一早,那张呈便自顾请命随那府中采买的家丁出府闲玩。
中午时分,那采买家丁回府,却言那张呈一早便说了无趣,自行回府。如今却不见了踪影。
那宋粲闻听了大惊,这汴京比不得那汝州精致。仅这在册户籍便有百十余万,加上行、商、客、旅饶是再加百万有余。且那张呈却是那诰命夫人独子也!如若真出了什么闪失,倒是以如何脸面对那诰命夫人。
于是乎,便遣了家人四处寻找。
一时间和府上下乱成一团,却是苦找无果。
宋粲见此,却也无奈,只能用那吉人自有天相宽心,等那张呈自己回家也。
且不说那宋邸。那勾当皇城司吕维今日却是受了一惊,却也有一喜。
惊,便不是朝堂之上与那尚书硬刚,且是因为那中书舍人。
说那吕维一路扶轿跟着那中书舍人到的中书省衙,却被门人挡在门外,那吕维不知何意。
却想到这中书舍人与那尚书谈话之态,想罢便是心中忐忑,惴惴了站在门外不敢动弹。
过一个时辰光景,见门官捧了明黄的包裹道:
“吕维接旨。”
此话让那吕维着实的一惊,想那中书行旨放在以往,快的也在三五日之外,慢则几月有余也是有的。
此次为何如此之快?心内想着,这手脚自是慢了些,却听那门官道:
“愣着做甚?又无小钱与我,却让我如此端着?”
此时吕维才是一个如梦方醒,便赶紧藏了钱引在手里,接过圣旨之机,偷偷的塞与那门官。
门官在手里捏了一下,便丢了一个拱手,冷面道:
“恭喜勾当,贺喜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