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杰那双原本黯淡的眸子,在听到石宝那句“我石宝这条命都是你姑姑救的,我当然相信你!”时,瞬间爆发出令人心悸的光芒。
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也是一种找到同盟的兴奋。
他猛地握住石宝粗糙的大手,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石宝大哥,你…你真的愿意帮我?”
石宝反手紧紧握住方杰的手,虎目含泪,重重地点头:“方杰兄弟,你姑姑待我恩重如山,她的仇,就是我石宝的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两人如同两头受伤的孤狼,在寒风中互相舔舐伤口,彼此取暖。
复仇的火焰,在他们心中熊熊燃烧。
然而,现实的残酷很快便浇灭了这团火焰。
自从那天之后,方杰和石宝一路北上,想要追上太子的车队。
可他们身无分文,又没有盘缠,只能靠着双腿一路狂奔。
方杰本就身负重伤,又加上连日来的奔波劳累,终于在抵达黄河岸边时,彻底病倒了。
石宝看着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的方杰,心如刀绞。
他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方杰恐怕性命难保。
为了生计,石宝不得不留在黄河渡口的码头做起了苦力。
他每天起早贪黑,搬运货物,累得腰酸背痛,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换来一点点粮食,才能让方杰活下去。
码头上的工头看石宝可怜,想要给他一些额外的救济,却被石宝一口拒绝。
他梗着脖子,粗声说道:“俺石宝虽然落魄了,但还没到吃嗟来之食的地步!俺要靠自己的双手,养活兄弟!”
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子一般刮在石宝的脸上,他却毫不在意,只是默默地挥舞着手中的扁担,一下又一下地将货物扛到岸上。
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又被寒风迅速冻结,在他的身上结成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就在石宝为了生计苦苦挣扎的时候,一支庞大的队伍,缓缓地出现在了渡口。
为首的,正是太子晁雄征的车队。
“吁——”
吕方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混在码头工人中的石宝,还有那个躺在角落里,奄奄一息的方杰。
他心中一惊,连忙调转马头,来到晁雄征的马车旁,低声禀报道:“殿下,属下看到方杰和石宝了。”
晁雄征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当他看到那个熟悉的,却又无比狼狈的身影时,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想起方百花临死前的嘱托,想起方杰那充满仇恨的眼神,心中不由得一阵刺痛。
“哎……”晁雄征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对吕方说道:“让他们过来吧。”
吕方得令,连忙跑过去,将石宝和方杰带到了晁雄征的马车前。
“殿下……”石宝看到晁雄征,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殿下,您终于来了!”
吕方看着两人衣衫褴褛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他走到车队旁,牵了两匹战马过来,递给石宝,语气缓和地说道:“石宝兄弟,殿下知道你们一路辛苦,特意让亲兵让出战马,你们赶紧骑上,跟上队伍吧。”
石宝愣愣地接过缰绳,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了看身旁的方杰,又看了看马车里的晁雄征,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一只纤细的手,轻轻地拉开了马车的车帘。
任金奴探出头来,好奇地问道:“殿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这两位是……”
晁雄征转过头,看着任金奴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庞,心中却更加悲伤。
他轻轻地将任金奴揽入怀中,声音低沉地说道:“金奴,你知道吗?我…我心爱的一个女人,被人杀害了。”
任金奴闻言,顿时愣住了。
她抬起头,看着晁雄征那充满悲伤和愤怒的眼睛,心中不由得一阵刺痛。
她知道,晁雄征说的那个女人,一定是他心中非常重要的人。
她轻轻地依偎在晁雄征的怀中,柔声说道:“殿下,节哀顺变。金奴会一直陪在您身边,为您分忧解难。”
晁雄征紧紧地抱着任金奴,仿佛想要将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都倾诉给她。
车队缓缓地驶入太子宫。
晁雄征吩咐吕方,先安排方杰和石宝住下,然后让御医给方杰好好看看病,再支取一些饷银给他们,让他们好好休息几天。
方杰和石宝闻言,顿时感激涕零。
他们连忙跪倒在地,向晁雄征磕头谢恩:“殿下大恩大德,草民没齿难忘!日后若有机会,必定肝脑涂地,以报答殿下的恩情!”
晁雄征看着两人,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方杰和石宝都是重情重义的汉子,只要能够得到他们的信任,日后必定能够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
“好了,都起来吧。”晁雄征摆了摆手,轻声说道,“你们一路奔波,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方杰和石宝站起身来,默默地退了出去。
晁雄征转过头,看着吕方,吩咐道:“吕方,你好好招待方杰和石宝,有什么需要,尽量满足他们。”
“属下遵命!”吕方拱手应道。
晁雄征揉了揉眉心,露出疲惫之色,他低声道:“我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说完,他便起身,朝着后宫走去,留下吕方一人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他总觉得,太子殿下今天有些不太对劲,似乎隐藏着什么心事。
这方杰和石宝,究竟是什么来头?
殿下为何要对他们如此关照?
晁雄征摆摆手,示意吕方不必多礼。
他眉宇间笼着淡淡的倦色,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征战,疲惫不堪。
“我乏了,你们好生照料他们。”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晚些时候,我再过去看看。”
吕方领命,看着晁雄征略显落寞的背影,心中更加疑惑。
他跟随太子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神情。
平日里,太子总是精神抖擞,运筹帷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可今日,他却像一个失去了心爱之物的孩子,无助而彷徨。
晁雄征转过身,对着身旁的任金奴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 “金奴,今日怕是不能陪你了,改日得空,定当好好补偿。”
任金奴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温柔地说道:“殿下国事繁忙,金奴明白。殿下也要注意身体,莫要太过操劳。”
语毕,莲步轻移,目送晁雄征离去。
夕阳西下,将太子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回到寝宫,四下寂静无声。
何用早已恭候多时,见太子归来,连忙迎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接过他的外袍,挂在衣架上。
“殿下,可是要传膳?”何用的声音细若蚊呐,生怕惊扰了这位喜怒无常的主子。
他跟在太子身边多年,深知太子的脾性。
太子心情好的时候,赏赐如流水,心情不好的时候,杀人如麻。
晁雄征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走到榻前,缓缓地坐了下来。
何用见状,连忙退了出去,吩咐御膳房准备晚膳。
不一会儿,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便被端了上来,摆满了整张桌子。
何用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他偷偷地抬眼看了看晁雄征,只见他面色阴沉,双眼无神,仿佛丢了魂一般。
“殿下,用膳吧。”何用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
晁雄征这才回过神来,拿起筷子,漫不经心地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却如同嚼蜡一般,毫无滋味。
往常,太子用膳时,总是喜欢转动桌子上的转盘,将各色菜肴都品尝一遍。
可今日,他却仿佛失去了兴致,只是机械地吃着眼前的菜。
何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很想帮太子转动转盘,让他多吃一些,可又怕惹恼了他。
毕竟,太子的心思,谁也猜不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晁雄征的食欲依然不佳。
他只是机械地吃着,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
何用看着太子吃光了一盘菜,心中犹豫不决。
他不知道是否应该转动转盘,让太子尝尝别的菜。
可万一太子不高兴,迁怒于他,那可就糟了。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晁雄征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撤下去吧。”他淡淡地说道,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啊?”何用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太子竟然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