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幽幽,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灰气息。
三个时辰过去,陆轻竹依旧跪在祠堂内,膝下寒意刺骨,额间渗出细密冷汗,脸色苍白如纸,唇瓣更是微微颤抖,她却始终未发一言。
丰牧站在祠堂外,目光频频望向堂内那道纤弱的身影。
他终是忍不住,快步走到书房内,对着男人低声耳语道:“世子爷,姑娘身子骨弱,再跪下去怕是撑不住,不如……”
陆仪神色如霜,双眸淡淡扫过丰牧,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继续跪。”
丰牧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却见世子爷已面无表情低头。
丰牧只得握紧拳头,匆匆赶进祠堂。
迷迷糊糊中,陆轻竹听见一道饱含复杂之声:“姑娘,世子爷让您继续跪。”
陆轻竹扯了扯苍白的唇,浅浅笑了笑。
哥哥向来严苛,自己触怒了他,受罚是必然的。
日影西斜,天色昏黄,香炉中的檀香早已燃尽,只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余味,萦绕在空气中,带着几分寂寥。
陆轻竹的眼前已开始发黑。她紧咬牙关,指甲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可遽然间,突觉天旋地转,她整个人“轰”一声倒了下去。
“姑娘!”丰牧一声惊呼,迅速冲进祠堂。
恍惚中,陆轻竹仿佛置身于一处炊烟不断的疱屋。
灶台上热气腾腾,一名男子背对着她。
他身形修长,动作娴熟,正专注准备着菜肴。
陆轻竹怔怔地望着他,忍不住轻声唤道:“你……是谁?”
男子闻声,徐徐转过身。
陆轻竹瞪大瞳孔,努力想看清这男子的面容,却在即将触及的那一刻,突然惊醒。
她缓缓睁开双眸,视线由模糊逐渐清晰。
入目是熟悉的绣花帐顶,淡粉色的纱幔轻轻垂落,随风微微晃动。
她愣了愣,一时有些不明所以,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然而,膝上传来的隐隐痛楚提醒着她,那漫长的三个时辰并非虚幻。
她微微侧头,窗外天色已暗,暮色沉沉,几缕残阳洒进窗棂,为周遭镀上一层淡淡金边。
屋内陈设如旧,案几上摆着一只青瓷花瓶,瓶中插着几枝新折的梅花,幽香隐隐。
床边的小几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药香与梅香交织,弥漫在空气中。
撑起身子,她却觉浑身酸软无力,手臂发颤。
低低喘了口气,陆轻竹正欲再试,房门却被人轻轻推开。
一名身着淡绿衣裙的丫鬟端着铜盆大步而进,见她醒来,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姑娘,您终于醒了!”
陆轻竹抬眸看去,此人不是秋水,而是位圆脸讨喜的小丫头。
她声音有些沙哑:“我……怎么回来的?”
元霜快步走到床边,将铜盆放下,一边拧干帕子一边答道:
“是府内的奴才将您抬回来的。您晕倒在祠堂里,可把大家都吓坏了。大夫来看过了,说您是受了寒,又跪得太久,身子虚脱,才会晕倒的。”
是吗?
陆轻竹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仍有些冰凉,脑海中却不由出现梦中男子的身影。
她抿了抿唇,轻声问道:“丰牧……他在何处?”
元霜叹了口气:“丰牧将您送回来后,便被世子爷叫去了书房,至今未回。”
说罢,她将帕子递给陆轻竹,语气中带着几分心疼,“姑娘,您先擦擦脸,奴婢去给您端些粥来,您一天未进食,身子可受不住。”
陆轻竹接过帕子,轻轻擦了擦脸,温热的水汽让她稍稍清醒了些。
她靠在床头,目光有些失神。
暮色中的庭院静谧幽深,几株梅树在风中轻轻摇曳,花瓣零星飘落……
她闭上眼,脑海中再次浮现梦中的场景。
一切仿佛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她低声喃喃:“真是奇怪的梦。”
刚说罢,便见房门被轻轻推开。
丰牧。
陆轻竹瞬间从莫名的忧伤中清醒,话语中带着几分急切:“丰牧,哥哥他……可是原谅我了?我要去见他,我要向他说一件事……”她要与萧冕解除婚约!
丰牧神色一滞,双瞳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沉默片刻,低声应道:“姑娘,世子爷不想见您,且世子爷吩咐,让您立刻离开镇国公府前往京城别院,没他的吩咐,暂时不得进京。”
话音刚落,陆轻竹微微一颤,脸色愈发苍白。
她紧抿双唇,半晌,才喃喃细语道:“哥哥他……真的这么说的?”
丰牧点点头:“是。”
陆轻竹缓缓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锦被,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丰牧见她神色黯然,心中不忍,轻声安慰道:“姑娘,您别多想。世子爷他……或许只是一时气恼,过些日子便会消气了。您先好好养身子,其他的事,日后再说。”
陆轻竹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低垂着眼眸,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哥哥他……是不是再也不想见我了?”
丰牧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此话。须臾,才低声应道:“姑娘别胡思乱想。您先休息,奴才现在去让人准备马车,明日一早便送您去京郊。”
陆轻竹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靠在床头,眸光空洞地望着窗外。
几片枯叶被风卷起,在空中打着旋儿,无声无息落于地面。
她知道,这一次,哥哥是真的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