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蒙骑兵机动性强,京畿平原又无险可守。
以步兵为主的近卫军,在热气球的视野帮助下,用了近半个月的时间才将剩余的近两万满蒙骑兵围困在了潮白河附近的牛家庄地区。
到这个时候,双方的兵力已经发生了反转。
除了近卫军的八个营之外,以香河县为首的京畿各府县的衙役、巡丁、民兵,为了报仇,或者捞战利品,都跟在了近卫军身后捡漏,数量足有三四万人。部分有点胆子的勤王部队,在高起潜的默认下,也晃过来摘桃子,这部分大约也有将近两万人。
如此一来,围困岳托、豪格的部队竟然达到了十万有余,好在海运补给效率远超运河,从天津到牛家庄的距离也不算太远,总算能勉强应付。
局势已经发展至此,若是顺遂,只需一场决战,便可全歼这两万满蒙精锐,算上之前香河之战的斩获,对于人口稀少的满清来说,足以动摇根基。
但就在决战的前一晚,京中竟然发来圣旨,要求同清军和谈。
与此同时,高起潜派了位随从太监张云汉到军中,带来六千锦衣卫,要求行使督军权。
陈吉发接到圣旨后,将聚集在牛家庄附近的各路营官、义军首领和官军统帅召集起来议事,其中有两个县的义军和绝大多数官军统帅都没有到场,显然是已经投靠了那位监军太监张公公。
如今的局势,就变成了内有两万满蒙骑兵,外有四万态度暧昧的友军。在这种情况下打决战,肯定是不能全歼清军了。
陈吉发摸不清崇祯皇帝脑子里装的什么,也懒得与这位睚眦必报、刚愎多疑的君主周旋。
他现在,只想知道营官们是如何想的。
大军指挥部设在当地士绅家的坞堡内,这士绅是香河义军首领推荐的,也是与清军有血海深仇。
陈吉发到的时候,坞堡内已经满是中高层军官。
他全身披挂整齐,进屋便与每位军官依次握手行礼,然后才缓步上前,做最后的动员。
“诸君,你们都知道,陈某并非朝廷任命的督师,只是个受招安的民团头领。麾下的这些儿郎,都是自愿跟着陈某来京畿效力,为的,也不是什么皇恩浩荡,也不是什么义薄云天、青史留名,仅仅只是为了保护值得保护的东西。”
“我从来都说,合作社,是个为百姓谋福祉的商业组织,镖会,是保护合作社正常运转的武装机构。这一点,镖会的几个营官可能更清楚些,兄弟部队可能还不太理解,我便告诉大家,我们今天站在这里,与清军作战,与敌人拼命,不是为了皇帝,不是为了朝廷,只是为了我们自己!只是为了我们自己能够好好的活着,守住我们的老婆孩子、父母兄弟,经营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土地,经营发家致富的产业,仅此而已!我们需要的不多,而且愿意为之拼命,为之牺牲,我们不求皇帝、朝廷提供什么帮助,但至少,没人有权利让我们引颈就戮,没人有权利剥夺他人保护财产、保护生命的权利!在此,陈某问诸君一句,你们,是愿意同我一道,为了保护家人、保护家乡、保护祖宗的土地而战斗,还是愿意为了那个对京畿百姓不闻不问、对异族蛮夷屈膝求和的皇帝而跪下称臣?”
郝岩泽永远是最先响应的那个,陈吉发话音才落,他便迫不及待高喊口号:
“誓言杀贼,不灭不休!”
“杀贼!杀贼!”
在几位高级军官的带动下,会场的气氛瞬间热烈起来。陈吉发也抽出佩剑,高举过头顶,大声呼应:
“守护故土,誓言杀贼!”
“杀贼!杀贼!”
“诸君,回去连夜部署,明日卯时三刻发动总攻!”
近卫军这边的动静自然不能瞒过战场上的其他两方。
张云汉连夜将勤王义军坚持与清军作战的情况送回京城,同时密报驻守在廊坊的高起潜,称陈贼已难控制,恐祸乱京畿。
高起潜派了个商人到张云汉营中,这人长期做辽东的生意,与皇太极有过交集,从前就是辽东驻军与满清之间沟通信息的使者。
使者连夜进了清军营地,以弃守宁远为条件,同岳托达成了合作,准备第二日决战时,共同对付近卫军和京畿义军。
陈吉发在官军中也有线报,未时三刻接到消息,说是官军竟然同清军合营列阵,心中恼恨的同时,却也觉得对方是给他送了个把柄。
崇祯皇帝本人内在性格是非常懦弱的,经受不起军事行动的压力,表现出来就是急躁多疑。因此,当他得知江夏义军居然潜行到京畿附近,还占了天津,击溃清军主力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恐惧,害怕这支战斗力强悍的部队威胁他的皇位。
大明帝国已经没有足够的机动兵力在对付清军、流寇的同时,再来处置这支来自江南的义军,只能捏着鼻子默认了他们在京畿的行动。
与此同时,陈吉发捐赠给南京的铠甲让皇帝有了某种错觉,认为只要先稳住局势,囤积实力,就能徐徐图之。
但牛家庄的战况让他这种想法落了空。
显然,只要让江夏义军赢得这场足以影响明清局势的决战,皇帝和朝廷的权威将会彻底破产。
到时候陈吉发只需要顺势向朝廷讨要封赏,便能永久获得湖广等地的经营权,这样一来,朝廷将更加被动,徐徐图之也许就变成了慢性自杀。
因此,崇祯皇帝在寝殿枯坐一个时辰,最终默认了高起潜的行动,并未阻止官军配合清军对近卫军和义军的联合围剿。
决战日的清晨,薄雾晨曦之中,双方列好阵势。
总数量十万人以上的决战,场面蔚为壮观。
线宽达八公里,肉眼难及边界,远远望去,乌泱泱全是滚滚烟尘和猎猎旗帜。
陈吉发站在望楼上,用望远镜粗略观察了下战场,发现明军和清军之间并没有做到完全的信任,相互之间有较大的间隙,大约距离有两公里的样子。
这样,正面战场实际上与侧翼有些脱节。
清军居于敌军右翼,处于更加容易机动,也更容易逃跑的位置。
而更加笨重的明军龟缩在中军和左翼,左翼临河,因此机动空间较小,也不容易被迂回包抄。
陈吉发看了眼身旁的沙漏,这个时候,两军已经开始用火炮零星互射,双方阵地压进,但尚未交火。
与往日的激进猛攻相比,今日的决战,近卫军表现的十分克制。
主要是陈吉发不想放弃这个逼迫清军决战的机会,希望毕其功于一役。
沙漏一点点下坠,陈吉发有些焦躁的皱起眉头。
两军已经开始接触。
有些军纪不太好的义军冲的太过,开始出现伤亡。
清军对近卫军左翼发起突袭,杀散了近千的义军部队,导致阵型有些散乱。
紧接着,中军开始接触,与此同时,薄雾浓云的天气,竟然开始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近卫军的火器部队受到很大的限制,火炮撑起雨布,但射速仍然降到了三分之一不到的水平。
火铳干脆就没法用了,士兵们纷纷换上长矛,与敌人肉搏。
岳托与豪格欣喜若狂,猛攻近卫军左翼,试图撕开缺口,将左翼溃兵压入中军。
这时候,地平线上出现了另一支军队,远远的观望这边的局势。
雨雾弥漫,视野受限,看不清这支部队的旗号,但肯定不是友军。
不多时,探马回告,这支部队是原本驻扎在廊坊的高起潜部前军,山海总兵的部队,打的旗号是“吴”,军容整齐,人马皆披甲。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吴三桂,和他麾下的三千铁骑。
这支精锐骑兵是吴襄和吴三桂父子十几年积累下来的老本,兵员素质高,装备精良,是明末有数的强军。
历史上,正是以这支部队为矛头,吴三桂在明清鼎革期间,横扫了半个北方,挣下了平西王的身家。
此时,这支部队远远的观望着战场,并没有立刻加入战局。
但他们的到来多少给近卫军和义军将士增添了压力,而且,他们出现在本就摇摇欲坠的右翼位置,如果与清军合力,恐怕会让战局失控。
赵坤兴在陈吉发身旁,已经有些忍不住了。
“吉发,为何还忍着不动?”
“再等等吧。等人齐了,才能定鼎乾坤。”
“万一敌人援军加入战场……”
“不怕,右翼领军是何立秋,是个沉得住气的,既然他没来求援,我便相信他可以应对。”
“可义军散的太快了……要不我带人去增援?”
“不必,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