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差了这最后一步,她就能安全许多似的。
“过阵子吧”,宿檀玉避重就轻地说道,“我们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你让我再想想。”
裴桓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很快驾了马车,在对面的茶楼里等她。
他这样的百依百顺,倒让宿檀玉有些不适应了。
直到他进了对面的茶楼,又放下帘子,她才转身上楼。
殊不知对面二楼正有人向刚上楼的男人邀着功:“司主,您瞧瞧。属下想的主意准没错吧,太上赶着容易让人轻贱。管得太严,也容易让对方产生想要自由的想法,还不如您贤惠些,她反倒会念着您的好。”
“方才属下瞧得真真切切,夫人一直盯着您的背影消失,才肯离开。”
宿檀玉对这样的儿女情长,向来表现得有些反感,仿佛她天生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裴桓予听萧五这样一说,倒是有些意外了。
理智告诉他,他仍旧只在她心里占据了一个微小的角落,但是内心疯长的情绪,依旧在压抑不住地滋生幻想。
他的嘴角扬起,想努力往下压都压不住。
一想到宿檀玉,又觉得她更惹人怜爱了,只是他又有些担忧:她这么容易对他心软,以后被别人轻易骗了去,可怎么办?
他的思绪跳跃得飞快,又想到萧五口中的“贤惠”二字,有些不快:“这世上抛弃糟糠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可见一味的贤惠温顺,并不惹人喜爱,反而会让对方蹬鼻子上脸,自以为可以为所欲为。”
他这几天表现得大度,但一听见陆拂华的亲事几乎要黄了以后,又有些后悔了。
陆拂华那厮,本就是照着夭夭的喜好长的。
她当初想要嫁人出宫,第一个想起要利用的人,也就是陆拂华。
万一他们旧情复燃,对他可谓是大大的不利。
他就是能留住夭夭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
所谓的爱恨痴缠,他一开始不在意,只想求个实惠,现在也不得不放在心上了。
同样是温香软玉的心上人在怀里。
她心甘情愿又满眼爱意地望着自己,总比她声声泣血要来得好得多。
“我新定的那些寝衣,你替我取来了吗?”
裴桓予丝毫不提公事,心思依旧飘在宿檀玉身上。
见裴桓予提起这一茬,萧五的脸色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他年少时吃够了苦头,现在日子好过了,也没想负起责任来成家立业,就只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
跟花楼里的紫儿绿儿混迹作一堆,对年轻娘子的好处心知肚明。
宿檀玉初来督察司时,萧五对这个容貌极美,性子又极刁钻古怪的小娘子颇有些敬佩之意。
而现在这敬佩,连同他前些年对于裴桓予十成十的崇拜都化作了难言。
“属下……听您的吩咐,一大早就取过来了。”
萧五忍了忍,将包袱放在桌上,又道:“铺子里的老板娘本来是要差人,给您送过来的。属下只是早去了一个时辰。”
他现在都难以忘怀那老娘们看向他的古怪眼神,活像他是个自甘堕落的风尘男子似的,还是那种最最低贱的一类。
她甚至还嘱咐他年纪轻轻的,要注意身子,近来春色颇好,但游人不少。
光天化日之下,还是收敛着些好。
萧五有心要解释,却还是憋了回去。
无他。
正经人谁会买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寝衣啊。
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有雅致熨帖的,还有艳红腰带配白色薄纱的,比勾栏式样还多。
司主和夫人情深是好事,但这两人玩得是不是太花了点。
眼瞧着过去性子孤冷的司主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萧五不禁打了个寒颤。
还好还好,他萧某人一向不碰情爱这玩意儿,端的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没有人能够改变得了他。
这样想着,萧五委婉地转移了话题,说道:“红姑已经抓到了,从她的嘴里撬出来不少东西。但关于夫人的,事关夫人安危,属下们都没敢多问。”
章和帝看着是不计较宿檀玉的出身,但这毕竟是一个隐患。
为了保证她的安全,十二律中的事情,她自然是牵扯得越少越好。
裴桓予冷下了脸,半晌后道:“带上来。”
这处茶楼,是督察司的一个据点。
慈明死得蹊跷,因而自他以后,重要的犯人便挪到其余几个据点的地牢内。
“呵,我说怎么还要吊着老娘的命,原来是你还要见我。”
红姑发丝蓬乱,血垢污渍厚厚地堆积在破烂的衣裳上,几乎已经看不出原先的底色。
而那张清丽的面容,挂着冷笑,丝丝缕缕的媚意在不知不觉中流淌开来,是与珍妃大宫女全然不同的山野风情。
“吴见月,吴江的双生幼女。”
裴桓予审视着她,颇为兴味地说道。
“吴江的尸首没能引出你,反倒是你的手下人没藏住尾巴。为什么呢?”
他若有所思,同时注意到吴见月微微闪烁的目光。
他拊掌道:“是了,他们定然是得了你的吩咐前去的。我还特意给你留出了机会,可你怎么没把他的尸首抢回去呢?总不能是心疼手下人的性命吧?”
吴见月冷笑了起来,身体颤栗着,说出了进门以后的第一句话:“我为什么要抢他的尸首?让他入土为安吗?他也配?”
尽管吴江已经死了多年,但吴见月提起他时,目光中仍不减恨意。
裴桓予不动声色地说道:“同是名门贵女,你却因为晚出生了半刻钟,一生下来就被抛弃,过上了清苦的日子,而红姑却是千娇百宠地长大,却然不公平。可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吴江门生故吏无数,受他牵连的人也不少。但其中得用的,至今还活在世上的才子大有人在。而你我都心知肚明,吴江只是站错了队,才招致祸事,他本人是个再清正不过的好官。”
吴见月的神色顿时激动起来,向前扑去,却又被沉重的脚镣手铐给拖了个踉跄。
“好官?他这样的人,也能算是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