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闭上眼,深呼吸问道:“夫人,又怎么了?”
“叙白,你刚递了卫大人点心?”
姜霜霜的神色,看起来很着急。
谢昀微微皱眉,难得解释一句:“为夫已净过手。”
每次验尸后,谢昀会用烈酒反复擦拭,再用皂角水清洗。
仵作之所以为下九流,是因百姓太过愚昧,总嫌弃仵作晦气。
哪怕出门去酒楼,也被拒之门外。
百姓们却从不考虑,若无仵作,谁来为死者雪冤?
若无确凿证据,岂有人会妄下断语。
众口铄金,谢昀无法改变百姓们的想法。
所以,他拜师学了验尸,成为仵作的一员。
为此,没少遭人诟病。
京城里的官家女眷,甚至担忧他的枕边人,会被他活活的剖了。
这些流言,谢昀不在意。
但看到姜霜霜的神色,他承认有几分失望。
或许心底隐约认为,她与其余人不一样。
姜霜霜看出谢昀误会,脑袋胀大三圈。
她把油纸包拿出,用手翻动下面的点心。
“叙白,谁问你这个了,你马车上的点心几日未换了?”
下层点心,已经发霉了。
这是前几日姜霜霜派人送的葱油酥,为给谢昀早朝垫肚子的。
看样子,几乎未动。
“完了!”
姜霜霜绝望地看着马车顶,“我没请卫大人去春风楼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你还给他发霉的点心,若是闹了肚子……”
实锤了,恩将仇报。
谢昀:“……”
他也没想到。
只能说,卫柘的运气不好。
夫妻俩默默对视,又同时移开。
达成共识了。
这个秘密,二人都不会说出去。
至于倒霉的卫柘,以后再找机会弥补。
马车回到谢府。
谢昀洗漱妥当后,难得没有多在书房停留。
他一进门,见姜霜霜正坐在外间,用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燕窝粥。
而碗中的燕窝粥,早已没了热气。
“去厨房,让人再备上一碗,顺便端一碗安神汤来。”
谢昀吩咐冯婆子,把下人打发出去。
来到姜霜霜身边坐定,他开口道:“夫人,其实陈氏本质上,还是自尽。”
“怎么回事?”
姜霜霜正等着结论,听到的时候还是吃惊不小。
她迅速复盘。
二伯娘先准备投缳,中途反悔。
“到底是抱了必死之心,难道陈嬷嬷她……”
真相竟然如此,是姜霜霜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
谢昀微微颔首:“的确如此,陈氏自觉不能这般白死,于是请陈嬷嬷相助。”
主仆二人谋划。
陈氏吩咐陈嬷嬷勒死自己,再诬陷姜老太太指使。
这般,便可把污水泼在姜老太太身上。
事先,陈嬷嬷已在姜老太太房内,偷了贵重的玉如意,作为被“收买”的证据。
此举可见,陈氏已对姜家恨之入骨。
“主仆密谋若没有被姜大听了去,想要洗清姜老太太嫌疑,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查证。”
陈嬷嬷得知姜大是人证,自知无力回天。
她难逃一死。
在死之前,陈嬷嬷请姜大保守秘密。
姜霜霜露出赞赏的神色:“若把二伯娘的谋划公布于众,又要横生枝节。”
她以为谢昀必将原原本本地还原陈氏死因。
到最后,他还是留了情面。
谢昀站起身来到窗边,幽幽叹息一声:“夫人,为夫岂是那般不近人情之人?”
在外人眼中,陈氏的确为陈嬷嬷所害。
陈氏已死,陈嬷嬷为了护主,隐瞒真相,选择将自己灭口。
若被姜家知晓个中原因,姜老太太势必会大闹。
没道理让过错方得理不饶人,打扰逝者宁静。
想通以后,姜霜霜对谢昀肃然起敬。
她要站起身鞠躬,被谢昀按住:“今日夫人受了惊吓,喝了安神汤,早点歇下。”
姜霜霜喝过安神汤,迟疑地道:“夫君,你今晚能不走吗?”
她怕。
尽管看过很多悬疑的电视,姜霜霜还是有点阴影。
她只要闭上眼,脑中便是陈氏躺在棺椁中,满目狰狞,死不瞑目的模样。
“好。”
还有公务在身,谢昀吩咐下人取了卷宗,就坐在床头翻看。
纸张刷刷刷地响声,姜霜霜内心安定,很快睡了。
梦里,她又回到姜府,二房的宅院。
陈氏哭求着陈嬷嬷:“陈嬷嬷,你我主仆一场,我晓得你不愿,奈何我走投无路,只有拉上姜家一起陪葬,玉珍才有喘息之机,姜家人不敢再找她的麻烦。”
接下来,一段一段呈现。
陈嬷嬷流着眼泪勒死陈氏,又将人挂在房梁上。
陈氏吐着长长的舌头,面目扭曲。
姜霜霜被噩梦困扰,大汗淋漓,喘着粗气。
她想挣扎醒来,却仿佛被施展了定身法。
梦中,陈嬷嬷紧紧逼近,手中握着一把带血的尖刀。
姜霜霜身后是墙角,她躲不了。
“救我,夫君救我……”
下意识地低喃出声。
谢昀眉心一跳,扔了手中卷宗,翻身上了床榻。
将姜霜霜揽入怀中,轻轻拭去她额头的汗珠。
“别怕,我在。”
谢昀的声音低沉而舒缓,带着让人安定的力量。
察觉到怀中的人躁动不安,他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姜霜霜的后背,像在安慰无助的小猫。
窗外夜色深沉,屋内烛火摇曳。
谢昀始终一个姿势,把姜霜霜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
咚咚咚,强有力的心跳声。
陈嬷嬷举着刀的影子一闪,瞬间换成了穿官服的谢昀。
梦中,姜霜霜狠狠地舒了一口气。
夫君来了,辟邪镇宅。
什么妖魔鬼怪,都要被他一身浑然正气吓退!
有了倚仗,姜霜霜的呼吸逐渐平稳,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沉沉睡去。
谢昀为她掖好被角,腿给她当了枕头。
晨曦透过雕花窗棂,洒下细碎光影。
姜霜霜悠悠转醒,撩开床幔,冯婆子与碧玺正在床头坐着。
“大少夫人,您醒了?”
冯婆子仔细瞧了瞧姜霜霜的脸色,“大公子早朝前,吩咐老奴来床前守着。”
“那他神色如何?”
姜霜霜有些糊涂了。
昨夜,她分明做了噩梦。
梦里,她躺在谢昀怀中,还有些不老实地上下其手。
从他的里衣空隙伸进去,摸着他的脊背,触感不要太真实。
再后来,香艳到不忍直视。
思及此,姜霜霜忍不住脸一红。
她不至于那么流氓,应该是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