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复白笑了笑,“在下只是想尽快完成郑大人的交代,此乃惠及百姓的大事,远比一场宴会重要。
况且此次府试,不乏才华横溢之人,在下不过侥幸获中案首,比起真正有才华之人还是逊色不少,即便不去学子宴,顾员外知晓其缘由,也能够谅解。”
黄师爷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遗憾之色。
林复白直接搬出知府大人,黄师爷还能说什么,难不成要说知府交代的事不重要,你尽管去学子宴?
抱歉,他还想多活几年。
因此,黄师爷笑着感叹,“如赵公子这般自谦的人,真是难得,但此事我也做不了主,不过我会将你的想法转告郑大人。”
“多谢师爷。”
林复白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不能明目张胆的拒绝,只能靠知府周旋了,就是不知道知府是怎么想的。
他将写好清单交给黄师爷,两人又闲聊了片刻,黄师爷便起身告辞了。
林复白也起身离开了客栈,许牧还等着他拿包袱过去,他在排名十五,没有去学子宴的资格,不日就准备离开了。
除了送包袱之外,林复白还得让他带一封信回去,毕竟他还要在这里待上接近一月。
这人现在躲方瑗就跟耗子躲猫一样,生怕和方瑗撞见。
林复白来到方家,刚进院子,就看到一直躲在屋里不出门的方瑗在院子里。
她死死盯着院子大门,林复白出现的第一时间她便发现了,立即欣喜地站起身。
可看见他身后空空如也,方瑗脸上的喜色又淡了下去。
“赵公子,听说你中案首了,真是恭喜你啊。”方瑗也去看告示了,知道此次案首是林复白。
即便她不去,赵铁柱这名字也早就被人传开,毕竟是府试第一,想不被人关注都难。
“多谢。”林复白客气地回了一句,瞥见方瑗欲言又止,他说,“这些日子多谢方姑娘款待,今日特意回来与方姑娘告辞。”
方瑗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哦了一声。
林复白道,“许公子明日应该就会离开。”
方瑗怔了怔,“知道了。”
她本身就有股子傲气,在明知许牧厌恶自己的情况下,她即便伤心,也做不出低声下气挽留的事。
对于许牧的事,她也没有过多追问。
林复白点点头,转身朝自己的厢房走去,拿了包袱后,又去隔壁将许牧的东西拿了出来。
方瑗盯着他手里的包袱,手指不禁攥了起来,几次想要开口,又硬生生的忍住了。
林复白又去找方夫人告辞,方夫人对他的态度,比之前更加热情了。
没想到自己家里就住着府试第一名,这件事够她在外头吹嘘好久了。
有史以来,若能在府试拔的头筹之人,考上秀才是绝对没问题的,哪怕是后续科举,考中的机会都比其他人更大。
最后,在方夫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林复白离开了方家。
虽然他还能继续住在这里,但总归住在别人家不好,免费的客栈住着也很不错。
林复白来到和许牧约定的地方,老远便看见许牧在原地来回踱步。
“许公子。”
许牧神色一喜,快步迎了上来,“赵兄,你可算来了,你打算何时启程?”
“我暂时要留在这里一段时日,便不与你同行了,你的包袱给你,还有这封信,还请麻烦许公子帮我转交给内子。”
许牧接过包袱和信件,微微点头,“好,那赵兄还多加保重。”
“你自己也一路小心。”
林复白余光不知瞥见什么,他又忽然开口,“许公子,你当真不与方姑娘道个别?”
许牧微微一愣,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不了,相见争如不见,别过反而干净,何况我那般伤她的心,她此刻一定不愿见我。”
“我记得许公子不是那般肤浅之人,莫非是在下看走了眼,许公子也同那些以貌取人的庸俗之辈一样?”
许牧身躯一震,忙说道,“赵兄,你这话太重了!我并非以貌取人,只是我这身子,早已病入膏肓,不知还能撑多久,又何苦去祸害人家好姑娘……”
他叹了口气,也不想再狡辩了,“罢了,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无用,赵兄便当我是那般浅薄之人吧。”
许牧收起包袱,对着林复白拱手,“多谢这段日子赵兄照拂,时辰不早了,我便先行告辞了。”
林复白也拱了拱手,“抱歉,方才我说话有些重,许公子还请见谅。”
许牧笑着摇头,“无妨,我知晓此事非君子所为,不怪赵兄这般想。”
两人告别之后,许牧便转身走了。
他如今身无分文,只能步行回去。
说起来,林复白本来想借点盘缠给许牧,不过在瞥见身后鬼鬼祟祟的人影后,他就改变了主意。
看着许牧走远,他转过身,躲在马车后探出头的方瑗来不及收回,便对上了林复白的目光。
她尴尬的笑了笑,从石碑后走了出来,“赵公子…我不是故意跟踪你的。”
“无妨,许公子的话想必方姑娘已经听见了?”
“嗯……”方瑗点点头,看了眼许牧离开的方向,依稀还能看见许牧那道瘦弱的背影。
随后,她收回目光,感激地看着林复白,“赵公子,多谢你。”
林复白叹了口气,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些许担忧,“不必客气,许公子身子孱弱,此去青州城路途遥远,路上恐怕会有危险。”
方瑗略加思索,似乎想到什么,她急忙说,“赵公子,大恩不言谢,我先告辞了!”
说完,不等林复白开口,她便急匆匆的往回跑了。
林复白也转身离开,白吃白住这么久,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他刚回到客栈,客栈门口便有一名衙役迎了上来,朝着他抱拳,“赵公子,郑大人有请。”
林复白心中疑惑了一下,很快猜到了什么,点头跟着衙役去见了知府。
知府找他,正是因为他婉拒参加学子宴的事,黄师爷已将他的想法转述给知府了。
这次堂内只有知府一人,他摆了摆手,“不必多礼,坐吧。”
林复白走到下首坐下,开口道,“大人,不知大人可是有事吩咐学生?”
知府道,“三日后顾员外举办学子宴,你可收到邀请了?”
“还未曾收到。”
“那应该快了,你作为本次府试案首,顾员外相邀,你若不去,恐会落个目中无人名声,当然,本府也只是提议,去不去由你自己定夺。”
知府为了这件事亲自将他喊来,说是由他自己决定,实则根本没有给他选择的权利。
林复白心中凝重,面上却是不显,“是,大人。”
知府之所以让他去,还不是先前当着顾员外的面,他主动喊顾员外先下手为强,若林复白不去,知府面子也挂不住。
再说,林复白是他看中之人,也不希望他将路给走窄了。
这分明是对他百利无害的事,多少人想去参加学子宴都进不去,他却这般不愿意去,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你自己心中有数便好,本府喊你来,也主要是想和你详细聊聊,你在文中所说的分区轮作之法,本府觉得甚是可行,但一些详细章程还有疑虑。”
他文章虽然写的很详细,但在实际操作起来,还需更加详细的流程。
还有他说的水车改良,说起来简单,可是在没有图纸和示范的情况下,很难将其中原理参透。
毕竟这涉及到机械运行原理,不懂运行基础逻辑,就能按照图纸,依葫芦画瓢。
只知其形,不知其意。更直白点说,就是看完他的文章,豁然开朗,不觉明厉,可眼睛会了,手却不会。
对此,林复白只能让知府找来一个水车的模型,简单的给他示范一下,明白了其中的原理,就能理解为何会让水车效率提高四成。
在他的演示下,知府也是连连点头,嘴里说着原来如此,可让他做,依旧不会。
很快,天色暗了下来,林复白也和知府讨论了差不多三个时辰,知府这才意犹未尽的让他回去。
林复白回到客栈,果然遇到了顾家的人守在客栈门口,见到他之后,递给他一张请帖。
房间内,他看着桌上的请帖,略微沉思,便收了起来。
推是推不掉了,不过去的人那么多,只要不去出风头,顾员外应当注意不到他。
加上之前他将顾芳菲气成那样,就算顾员外注意到他,顾芳菲也不会同意。
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做些准备。
夜渐渐深了,万籁俱寂。
许牧抱着包袱,警惕地坐在一块石板上,道路两旁树影婆娑,冷风阵阵。
他警惕地看着四周,苍白的脸上满是恐惧,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能吓得他一个哆嗦。
他走的实在是太慢了,按照正常人的速度,这个时辰早就到了青州城。
而他,也才走了一半的路。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高度紧张加上赶路,此刻他已然有些体力不支了,咳嗽得厉害。
他不断的在心中鼓励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能倒下,好不容易过了府试,自己还要参加院试。
就在他闭着眼,自我安慰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他背脊一僵,浑身紧绷,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连呼吸都不敢吐纳。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身子都在发抖,紧紧抱着包袱,双眼紧闭,假装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嘴里念念有词,“子不语怪力乱神,敬神如神在,不敬亦不怪,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邪不压正,邪不压正……”
下一刻,身后忽然有只手拍在他肩膀上。
许牧浑身剧烈一颤,声音戛然而止。
……!!
“喂,许……”
来人话还未说完,许牧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