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三年秋天,松江府文庙要翻修啦。嘿,这一翻修可不得了,工人在泮池的淤泥里头,挖出了半截青石残碑。这残碑上写着啥呢?说是有把龙泉古剑,三尺七寸长,剑身隐隐约约有龙鳞纹,剑柄做成蛇首吞刃的模样。还说靖康元年的时候,有个张氏将军拿着这剑守一座孤城,守了三个月呢。结果城破了,将军就自刎了,那血溅到剑脊上,成了一道赤痕。而且啊,每到月晦的时候,就能听见鬼哭的声音。这事儿一传开,可把大家的好奇心都勾起来喽!
咱把目光转到金陵夫子庙西侧的“博古轩”。这店里头啊,檀香和霉味在那雕花梁柱之间绕来绕去。掌柜陈文远,手里捧着个紫砂壶,眼睛在玻璃柜里那柄刚收来的古剑上扫来扫去。这剑可不一般,剑鞘裹着的鲛皮都斑驳啦,吞口的地方铜绿里头,还能隐隐约约瞧见蛇头雕纹,跟那残碑上说的一模一样。
这时候,常来送拓片的掮客老周说话了:“陈老板,你这剑收得可有点蹊跷啊。”说着,他那粗糙的手指头,在剑格上方三寸的地方悬着,“昨儿我在朝天宫瞧见一个穿灰布衫的老头,手里攥着这剑,坐在石阶上,浑身湿得就跟刚从秦淮河爬出来似的。我出二十块大洋,他都不肯卖。结果呢,今早就听说打更的在水西门桥洞下发现了一具浮尸……”
老周话还没说完呢,柜台上那个鎏金自鸣钟,突然当当当地乱响起来。陈文远心里纳闷啊,这钟明明都停摆三年了,咋这会儿铜鎚跟发了疯似的,不停地敲,震得茶盏里的碧螺春都泛起了涟漪。老周被这动静吓得一哆嗦,往后踉跄几步,一下子就撞翻了博古架。只听哗啦一声,几十件瓷瓶玉器全掉地上了。更邪乎的是,那柄古剑在玻璃柜里嗡嗡地直震颤,蛇首吞口的地方,还渗出了暗红的水珠。这可把他俩吓得不轻!
到了子时三刻,陈文远正睡着觉呢,就被书房里的奇怪声音给惊醒了。月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出个扭曲的蛇影。陈文远心里有点害怕,但又忍不住想去看看。他握紧祖传的八卦铜镜,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这一瞧,好家伙,案头镇纸压着的《金石录》,没风自己就动起来了,书页哗啦啦地翻,正好翻到“龙泉”那个条目。上头用朱砂批注着:“剑气通幽冥,子夜莫示人”。
这时候,剑架上传来金石相击的声音。陈文远扭头一看,那古剑不知道啥时候,自己出鞘了三寸。他壮着胆子凑近去看,哎呀妈呀,剑身的龙鳞纹在月光下,就跟活物似的,在那游动呢。还有那道传说中的赤痕,竟然泛起了血光。突然,一阵阴风吹过来,陈文远手里的铜镜哐当一声掉地上了。这镜子一掉,可不得了,镜面里映出他身后站着个披甲的人影。再仔细瞅瞅,铁胄凹陷的地方插着半截断箭,护心镜裂了个大口子,黑水还不断地往外渗。
“还……我……剑……”一个嘶哑的声音,带着水声传过来。陈文远赶紧转身,可身后啥也没有,就只看见墙壁上自己的影子。他再回头看镜子,那甲士都快凑到他鼻尖啦,腐烂的脸上挂着水草,空洞的眼窝里,还有两点磷火在那一跳一跳的。陈文远吓得魂飞魄散,抓起案头的鸡血石印章,就朝着铜镜砸过去。随着清脆的碎裂声,古剑锵然一声,全出鞘了,剑尖直直地指向西南方向。
过了三天,陈文远顺着剑尖指的方向,来到了溧水镇外一座破败的祠堂前。这祠堂啊,就是碑文里说的张将军祠堂。那残破的匾额上,“忠烈千秋”四个字都被藤蔓缠得死死的。正殿的供桌也翻倒了,香炉里全是鸟粪。不过墙上的壁画还在,画的是一个金甲将军横剑自刎,那剑锋过处,血溅出去七尺远,背景的城楼烧起了冲天大火。
陈文远正看着呢,一个跛脚老汉提着灯笼出现了。老汉说:“客人也听说这祠堂闹鬼啦?每个月廿九的子时,井里就传出铁甲摩擦的声音。去年省城来的几个学生,不信这个邪,举着西洋相机……”老汉说到这儿,突然不吭声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文远背后的剑匣,手指头还一个劲儿地抖。
陈文远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回头一看,剑匣正剧烈地震动呢。紧接着,古剑“嗖”地一下破匣而出,直直地钉进了壁画里。砖石噼里啪啦地剥落,露出了一个暗室。一股霉味混合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陈文远举着灯照进去,哎呀,里头有三具穿着现代衣服的骷髅,正呈跪拜的样子呢,天灵盖都被利器给贯穿了。旁边的相机镜头上,爬满了青苔。更吓人的是,中间那具骷髅的双手捧着一个铁函,铁函的盖面上阴刻着:“逆臣裂土,此剑永镇”。
陈文远打开铁函,里头有个羊皮卷,上面记载着靖康年间的秘密。原来啊,张怀瑾将军奉命镇守建康,可他却偷偷跟金兵勾结。有一天晚上下暴雨,副将截获了金人给将军的密信,这才知道将军想献城求荣。将士们知道后,又气又恨,就把将军在水门桥给杀了,还把他的佩剑扔到了秦淮河里头。但是将军的怨魂附在了剑上,每到阴天下雨,就会蛊惑拿着剑的人去行凶。只有集齐刻着“忠、勇、仁”的三枚古玉,嵌到剑格上,才能超度他的亡魂。
陈文远看着剑格上的三个凹槽,想起老周说的那个淹死的老头,又想到相机骷髅衣袋里的和田玉牌,还有自己昨天夜里在当铺库房找到的螭纹玉璧。当第三枚刻着“仁”字的玉珏嵌进剑格的时候,古剑突然“嗖”地一下腾空,还不停地翻转。剑身的赤痕就跟血管似的,一跳一跳的。紧接着,整个祠堂的地砖都开始震颤起来。
这时候,井里传来铁链断裂的声音。张将军的鬼魂破水而出,身子周围还缠着黑气凝成的锁链。古剑发出一声像龙吟一样的清啸,三道玉光变成了青甲武士的虚影,跟将军的亡魂打起来了。陈文远趁机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剑脊上画了个敕令。鲜血刚碰到赤痕,这柄剑就化作一条赤龙,“嗖”地一下穿透了鬼影。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祠堂的古井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陈文远把重归平静的古剑,缓缓地沉入了井底。在井水快要淹没剑柄的时候,他最后瞥见剑身映出的画面:金甲将军跪在汴梁城头,身后是熊熊大火,还有百姓的尸骸。原来啊,这所谓的“守城三月”,实际上是屠城百日。井水淹没剑柄的那一刻,陈文远好像隐约听见了万千冤魂的叹息声,随着风慢慢地消散了。
陈文远回到金陵那天,秦淮河畔新开了一家“寒潭轩”。有人瞧见陈掌柜常常对着一面有裂纹的铜镜自言自语,镜子里好像还有个青甲武士拿着剑站在那儿。从那以后,关于那柄龙泉古剑的传说,又多了新的内容。听说每到月晦之夜,井底就会传来金戈交鸣的声音,就好像那三缕忠魂,还在镇压着那不死不灭的罪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