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天儿可冷啦,金陵城飘着细雪。城南有个“怀古斋”,那天清晨,学徒阿青呵着白气推开店门。嘿,您猜怎么着?门槛上整整齐齐摆着个黑漆描金的木盒。这盒子不大,也就两掌宽,盒盖上画着交颈鸳鸯,用的是暗红颜料。可怪的是,左边那鸳鸯的脖子像是被啥利器给削断了,裂口处那朱砂,看着就跟血痂似的。
阿青抱着木盒就喊:“师父!有人送东西来了!” 说完就穿过回廊。回廊那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一片细密的影子。这时候,六十岁的掌柜陆云生正在给明代黄花梨案几打蜡呢。听到阿青喊,他摘下玳瑁眼镜,嘴里嘟囔着:“大清早的,别是哪个走江湖的拿赝品来讹钱……” 话还没说完,老人那枯瘦的手摸到盒底阴刻的 “慈安堂” 三个字,脸色 “唰” 地一下就青了。
这一下,十年前那个暴雨夜的事儿,“嗖” 地一下就撞进陆云生的记忆里。那时候,他还是个走街串巷的漆匠呢。有一天,他被人请去城郊一座大宅修补梳妆匣。宅子里有个姨太太,穿着月白旗袍,斜倚在贵妃榻上。那姨太太手上的青玉镯子,磕在漆盒上,叮当作响。她娇声说:“听人说陆师傅能化腐朽为神奇?这盒子被我家老爷摔坏了,劳您给修得看不出裂痕。” 陆云生接过漆盒的时候,瞥见内壁有褐色污渍,还混着茉莉香粉的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师父?” 阿青这一喊,把陆云生从回忆里给拉了回来。这时候,檐角的铜铃无缘无故地响起来。陆云生心里直发毛,哆哆嗦嗦地掀开盒盖。嘿,里头半块褪色的丝帕裹着支金镶玉步摇,帕角还绣着 “玉娘” 二字。再仔细一瞧,这步摇的蝴蝶翅膀缺了半片,断口处粘着星星点点的暗红,就跟当年梳妆匣里的污渍一模一样。
到了半夜,子时的更鼓刚敲过,陆云生一个人坐在工作间。桐油灯把他的影子投在满墙的漆器上,那些描金绘彩的观音瓶、八仙盒,在幽光里透着股诡异的暖色。陆云生取出生锈的刻刀,刚碰到漆盒的裂痕,就听到有女子在啜泣。那声音从盒底慢悠悠地冒出来,吓得油灯火苗 “噌” 地一下窜起三寸高。
陆云生嘴里念叨着:“冤有头债有主……” 他蘸了金粉,笔尖刚落下,盒盖上断颈鸳鸯那儿突然渗出粘稠液体。温热的朱砂顺着裂纹往下淌,在案几上汇成细细的血线。陆云生一慌,手一哆嗦,油灯就给打翻了。嘿,您说邪乎不?火舌舔过血线,竟发出 “滋滋” 的响声,青烟里还浮现出零碎画面:暴雨中的青砖小楼,一个穿月白旗袍的女人被拖下楼梯,金步摇摔在青石板上断成两截……
这时候,一个阴冷的声音在陆云生耳边响起:“陆师傅好手艺。” 他一抬头,铜镜里映出个面色惨白的女人。这女人脖颈处有道紫黑的勒痕,双手死死抓着半截麻绳。她恶狠狠地说:“当年您用漆料盖住梳妆匣里的血,今日可能补全这支步摇?”
五更鸡鸣的时候,阿青发现师父昏倒在堆满旧档案的库房。地上摊着张泛黄的《金陵商报》,民国二十三年四月十七日的头条可醒目了:“慈安堂少东暴毙,六姨太悬梁自尽”。报纸上还有配图,那气派的三进宅院,可不就是陆云生去修补梳妆匣的那座大宅嘛。
“原来是她……” 老人摩挲着报道边角的小字。上面写着,据丫鬟供述,六姨太因为私藏情人书信被当众羞辱,当晚就用裁衣剪刀自戕。陆云生望着晨光里浮动的尘埃,突然想起那天踏入宅院时,所有门窗都贴满了朱砂黄符,空气里飘着浓浓的檀香味。
这时候,漆盒在阳光下泛着血光。陆云生把步摇缺失的玉片浸到雄黄酒里,嘿,您猜怎么着?酒液表面浮出张扭曲的人脸,正是当年慈安堂的账房先生!那张嘴一张一合,吐出真相:“老爷发现六姨太怀了野种,让我们勒死后做成自尽……” 话还没说完,酒碗 “砰” 地一下就炸裂了,玉片上的血渍像活物似的,“嗖” 地一下就爬向漆盒。
冬至夜,大雪封城。陆云生跪在慈安堂旧址的断壁残垣间,面前的漆盒已经被他补成了全须全尾的鸳鸯戏水图。当最后一点金粉填进裂纹的时候,狂风卷着雪粒,在空中凝成一个女人的轮廓。嘿,您再瞧,她脖颈的勒痕正随着漆面愈合,一点点变淡呢。
陆云生念叨着:“当年用漆遮掩罪证,今日以漆了却因果……” 他把步摇埋进冻土的时候,地底传来婴儿啼哭。月光照亮新立的无名碑,碑前不知谁放了两盏莲花灯。火光里,隐约能看见账房先生和家丁的魂魄,正被铁链拖向地底。
第二天清晨,阿青在店门前又发现个精巧的漆器匣子。他推开匣盖,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匣子里,七十二片金箔拼成的往生咒下,压着张褪色婚书。男方姓名那儿晕着团血渍,女方落款正是褪色丝帕上的 “玉娘”。这事儿,可算是有了个离奇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