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七年春天,那青岩镇渡口可热闹啦。就在这时候,林墨染撑着把油纸伞来了。嘿,您猜怎么着,镇口那棵百年槐树,明明没风,却开始落花。林墨染这伞骨间垂落的五色流苏,在青石板上扫过,嘿,就把蜷在石狮子下面的老乞丐给惊醒喽。
老乞丐迷迷糊糊睁开眼,浑浊的眼睛盯着伞,冒出一句:“林家后人?”又瞅着伞,嘟囔着:“这柄二十四骨紫竹伞,可比你姑婆当年扎得精细多了。”
林墨染呢,攥着电报的手指都发白啦。为啥呀?电报上“姑母病危”这四个铅字,在江南这烟雨里,都洇出水痕喽。三天前她还在巴黎美术学院画人体素描呢,这会儿却站在这阴湿的渡口。对岸黛色屋檐下,那成排悬吊的纸伞,褪色的伞面在细雨里一会儿舒展,一会儿收缩,就像千百只快死了还挣扎的蝴蝶,看着怪瘆人的。
到了晚上,子时梆子敲过三声,林墨染在姑母床前,突然闻到一股焦糊味。哎哟,这垂死的老人猛地睁开眼,那枯手跟爪子似的,死死扣住林墨染腕上的鎏金镯,喘着气喊:“墨染,开...开伞...”话刚说完,墙角那紫竹伞自己就撑开了。这一撑开可不得了,伞骨间垂落的哪是什么流苏啊,全是密密麻麻的头发。发丝纠缠的地方还渗出暗红的液体,在青砖地上慢慢汇成个八卦图案。
正吓得不知所措呢,阴影里转出个戴斗笠的船夫。这船夫的蓑衣下摆还滴着腥臭的黏液,慢悠悠地说:“林家制伞需取活人骨。你姑母用十八个船工的血肉养伞,如今该你续这阴契了。”说完,船夫掀起斗笠。林墨染一看,妈呀,这脸布满藤壶,再仔细一瞧,这可不就是父亲失踪那年载他出船的陈老大嘛!
第二天拂晓时分,林墨染在伞坊地窖发现一本靛蓝封皮的《天工造物》。泛黄的纸页里记载着咸丰年间的旧事。原来啊,青岩镇每逢梅雨就闹水瘟,林家先祖就用沉尸骨做伞骨、溺亡者皮肤做伞面,造出个镇魂伞来封禁怨灵。而且每代都得选个酉年酉月酉日生的女子当守伞人,不然就“伞开魂散,百鬼噬心”。
正翻着呢,书页间飘出一张泛灰的船单,是二十年前父亲带队运伞的货船名录。七艘乌篷船里有三艘标着朱砂红叉,最近那个红叉,正好划在姑母病逝那天。林墨染一拍脑袋,哎呀,自己可不就是丁酉年七月十五酉时出生的嘛!
这头七回煞夜,可又出事儿啦。伞坊那七百二十把纸伞同时绽开。林墨染正在祠堂烧往生钱呢,突然觉得眉心一阵刺痛。再看铜盆里,纸灰竟然凝成个无头人形。供桌上的三牲祭品也怪了,突然长出绒毛,那猪头“咔嚓”一下裂开,嘴里吐出半截泡胀的手指,指节上还戴着林家祖传的翡翠扳指。
戌时三刻,天井古井传来银铃脆响。林墨染壮着胆子掀开井盖,这一看,差点没吓晕过去。十八具白骨呈环形沉在井底,每具骸骨腕间都系着褪色的五色流苏。井水还倒映出姑母年轻时的面容,她手里那紫竹伞正滴着鲜红液体,在井壁上勾勒出父亲溺亡时的惨状。
林墨染没办法,提着镇魂伞来到渡口。嘿,您猜怎么着,又瞧见陈老大在雾里撑篙呢。这船夫“唰”地一下褪去人皮,变成一副白骨,那森白指骨敲着船帮,发出招魂调。东南角歪脖柳树下,半截沉船桅杆泛着磷光,缆绳孔洞里还不断渗出猩红液体。
陈老大的声音一会儿男一会儿女的,说:“你爹当年私开往生伞。他说用童男童女骨能造出避灾的万寿伞,结果...”这时候,雾里浮现出三艘残破乌篷船,每艘都载着七个顶着林墨染面容的纸人。林墨染怀里的《天工造物》突然发烫,朱砂符文化作金线,缠住了逼近的怨灵。
好不容易熬到鸡鸣时分,林墨染按照秘录记载,把鎏金镯浸入掺着朱砂的桐油里。嘿,这井里“呼啦啦”升起十八盏白骨灯笼,姑母发出夜枭般的尖啸,紫竹伞在晨曦中“噼里啪啦”地崩解。当最后一缕黑烟钻进伞面,七百二十把新伞同时收拢,伞骨纹路竟然浮现出青岩镇百年间所有溺亡者的生辰八字。
后来收拾姑母遗物时,林墨染在妆奁底层发现一把缠着人发的刻刀,正是父亲当年制伞的工具。老乞丐在祠堂前“砰砰”叩首,说:“林家女子用半生漂泊换镇魂伞安宁,如今该你守着这些渡不过忘川的魂魄了。”
第二年梅雨季,一场暴雨把镇口槐树都冲垮了。人们发现渡口沉船处漂着十八盏琉璃灯,灯骨竟然都是用浸血人骨拼接而成。打那以后,青岩镇再没人敢动林家伞坊分毫。只是每逢大雾天,总有人看见林墨染撑着紫竹伞临水而立,身后跟着三艘朦胧的乌篷船,就像游荡的引魂舟,怪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