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灯祭》
第一章·归乡
民国十二年寒露夜,湘西赶尸人陆九川背着铜铃行至苍梧岭。雾霭中忽见三盏白灯笼悬于老槐树上,灯骨泛着森森磷光,照得树根处新坟碑文忽明忽暗:";陆氏长女昭雪,庚申年九月初九卒";。他踉跄后退半步,腰间镇魂铃无风自鸣——这分明是七年前溺死在沱江的胞姐墓碑。
";川娃子莫碰那灯!";瘸腿老道从乱葬岗钻出来,道袍沾满腐叶:";你爹用亲闺女的胫骨做灯架,引了整支送亲队给河神当祭品...";话音未落,灯笼忽地爆出青焰,照亮碑后蜷缩的送亲纸人。纸新娘盖头被阴风掀起,露出陆昭雪泡胀的脸,眼眶里游着两尾血红鲤鱼。
陆九川攥着半块龙凤玉佩后退——这正是阿姐及笄那年,爹娘从苗疆请来的镇邪法器。玉佩触到碑文刹那,坟土轰然塌陷,露出半截朱漆棺椁。棺内女子双手交叠胸前,腕骨套着七枚青铜铃铛,与陆九川腰间镇魂铃纹路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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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河诅
棺盖移开三寸,沱江腥风裹着螺号声扑面而来。陆九川怀中玉佩骤冷如冰,映出段泛黄记忆:七年前中元夜,阿姐穿着嫁衣立在渡口,身后八名轿夫眼眶空洞淌着黑水。阿爹高举骨灯念念有词,江面忽现九口旋涡,将送亲队尽数吞没。
";陆家三代掌灯人,须献嫡亲血脉平河怒。";老道甩出符纸击退聚拢的萤火虫,虫尸落地竟化作带血银元:";你爹当年私吞祭河银,触怒龙王才招来';九涡吞尸';的诅咒!";
陆九川猛然扯开衣襟,心口赫然浮现枚青铜铃印。七年来每送尸过沱江,这印记便灼烧似烙铁。他抡起铁锹砸向棺椁,腐木碎裂声里飞出张泛喜帖,墨迹混着血渍写道:";庚申年九月初九,陆氏昭雪代弟祭河";。
江风骤烈,骨灯磷火暴涨成青蟒。纸新娘飘至树梢,盖头下传出阿姐呜咽:";川儿快逃...";话音未落,树根窜出九条青铜锁链,末端拴着的正是当年沉江的八口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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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尸灯
锁链绞碎老槐的瞬间,陆九川腰间铜铃尽数炸裂。棺椁中伸出只覆满鳞片的手,攥着他脚踝拖向江心。千钧一发之际,阿姐尸身突然坐起,腕间铜铃奏出《安魂调》,震得鳞片簌簌脱落。
";我陆家儿女,岂容邪祟摆布!";陆昭雪双目燃起青焰,腐烂皮肉寸寸新生,露出脊背上狰狞的镇河纹身。原来七年前沉江那夜,她以魂飞魄散为代价,将龙王玺烙在魂魄里,这才保住弟弟心脉。
江底传来闷雷般的咆哮,九口旋涡化作巨口噬来。陆九川摸出火折子点燃骨灯,灯油竟是凝固的尸血。青焰触及江面刹那,整条沱江逆流冲天,露出河床下堆积如山的银元箱。箱体缝隙伸出无数枯手,腕间全系着陆家独有的引魂绳。
";爹把祭银藏在河眼,用镇河工性命压着孽债!";陆昭雪拽着弟弟跃入旋涡,鳞爪擦过后背撕开三道血痕。漩涡深处矗立着青铜祭台,台上供着盏人皮灯笼,灯面刺满生辰八字——全是近十年溺亡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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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焚江
陆九川挥刀斩断灯笼绳,灯油泼洒处浮出张扭曲人脸:";我的好儿子,为父等你多时了...";人脸赫然是陆父模样,口中吐出腥臭黑水。
阿姐突然将龙凤玉佩按进祭台凹槽,江底地动山摇:";川儿看好了,这才是陆家骨灯祭的真义!";她咬破指尖在虚空画符,血珠凝成三百盏莲花灯顺流而下。每盏灯芯都跃动着亡魂虚影,照亮江底密密麻麻的镇河尸。
陆父幻影在青光中扭曲嘶吼,人皮灯笼轰然炸裂。陆九川趁机掷出骨灯,青焰顺着祭纹蔓延,将银元箱烧成赤红铁水。阿姐脊背纹身化作青龙腾空,张口吞下九道旋涡。
晨光刺破水幕时,沱江已恢复平静。陆九川攥着半块玉佩跪在岸边,身后老槐开出满树白花。有人见江心浮着盏琉璃灯,灯影里依稀是对姐弟携手远行,哼唱的正是陆家代代相传的《引魂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