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棋局（13）
手冢宗彦把茶杯放到一边，抬起一只眼皮看着跪坐在一边的内务丞东池右卫门，问道：“你是说，巡查营昨天晚上去抄了和屋？”
“是。”东池微微点头回应道。
“他们有什么证据怀疑吗？”
“根据我的人的汇报，是他们在追捕盗贼的过程中怀疑盗贼的同伙去了和屋。”
手冢宗彦将信将疑的蹙着眉，问道：“仅仅就是怀疑？”
“没有太决定性的证据。不过他们在和屋的院子里发现了带血的女人的和服和草鞋。如果真的抓不到凶手，他们会不会拿这个东西作为线索调查下去，甚至......您懂得，如果他们真的想拿这件事做文章，我就怕那些没经历过什么大事儿的女人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把我们卖进去。虽然这件事跟我们没有关系，但是一旦牵扯出别的事情，就糟了。”
“现在那边是什么情况。”
“人都在巡查营扣着呢。据说他们在连夜突审，我的人一直在里面盯着，现在还没有审出结果他们死了好几个人，还有一个组长，所以这件事是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现在军部和刑部省都已经在三殿下手里，所以我也不敢擅自做决定。”
“老三的性子我也不了解。听说他刚把城防营那边的调查交给了不二文彦。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我虽然听了父皇的命令，把刑部省给了他，但是不代表我还没有话语权。让你的人去巡查营，让那帮臭小子放人。”
“这样子没问题吗？”
“只要他们拿不到证据，就算再怎么次牙咧嘴也咬不到我们。不过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去告诉我们的人，让她暗中查一下，到底是谁在里面搞鬼。”
“是。”
·
手冢回到宫里去看了一下自己的新住处之后就离开了。他还没有到可以在宫外立府的年纪，只能暂时住在宫里。
他刚刚接手的两个部门前后都发生了事情，他有些不安心。他虽然是从暗处转到了明处，但是曾经在暗处卧薪尝胆的那些日子，他并没有什么特别能够带来实质效益的进展。他铺开的棋局并没有运作起来。虽然他已经做好了要面对狂风暴雨的准备，但是麻烦事出来的时候，总是难免会让人不放心。
山崎已经等在了皇宫门外，看到手冢坐了过来，便快步迎了上去。“殿下。”
“昨天三町目的事情听说了吧？”
“是。您觉得会是偶然吗？”
“是偶然还是早有预谋现在都看不出来。”手冢边走边说：“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去巡查营看一看吧。”
“您亲自去吗？”
听到山崎的话，手冢水头看了一眼他，问道：“那里是什么阎罗殿吗？”
“不，属下不是那个意思。”
手冢在心里嗤笑了一声。“不管怎么说那个地方归我管，我得去看一看。”
通往巡查营的路并不算太远，三条街都处在官老爷们的聚集地，这里的街道安静，也少有人员走动，但手冢和山崎聊天的声音还是压到了最低。
“不二他还在府里吗？”
山崎知道手冢口中的府里是指山里的房子，便点了点头。
“回去宫野老爷子没说什么吧？”
“没有。”山崎说道：“但是，我不明白，殿下，您为什么要将最后的退路交给不二少爷。”
“没什么。”手冢有些心不在焉的瞥了瞥四周。“只是觉得他是一个合适的守门人罢了。”
手冢的话让山崎有些理解不过来。他思考了一阵子，感觉或许手冢只是在试探不二少爷的立场，但是又觉得这种试探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在殿下离开之后，不二少爷就去了道场，找我教他练剑。不过我听说您自己已答应要教他的，结果就教了一天就走了，不二少爷还在道场抱怨，您贵人事多忙碌，他一个小人物入不了您的门下。”
手中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他真这么说？”
山崎吓了一跳，赶忙收住迈了一半的脚步，心里万幸没有撞到手冢。他点了点头。“真的，不二少爷真这么说的。”
“他倒是会抱怨。”手冢说着转过身，这句话反而像是自言自语。
谷口本来打算再继续审一遍那些没有一句实话的和屋的女人们和打杂的男人们。他始终都认为，只要能熬得住，那些家伙总会有人先开口。
就在他再次踏进审讯室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了一阵骚动。他伸着脖子看了一眼，看到三个不认识的脸孔的人正在前院和管事的吵着什么。他不想管这些闲事儿，而且跟人吵架也不是他擅长的事情，最近的案子比较多，有些人对调查结果不满意也是常有的事情。毕竟太多人都知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不管你在不在理，一哭二闹三上吊再散布几个谣言，把自己伪装成弱势群体，总会有无脑的支持者的。
他回到问询室，先单独见了那个负责庭院打扫的小厮。
小厮是个不满十六岁的孩子，长得又瘦又小，皮肤粗糙，手掌因为常年劳作，变得又黑又糙，关节粗大，他除了那张脸看起来像个孩子之外，身上的每一处都不像是一个活泼的少年了。
他总是垂着头，生怕被人突然打一鞭子似的，无时无刻不缩着肩膀。不停地用一只手的大拇指搓着另一只手的大拇指。他始终都是茫然的看着地面，哪怕是谷口让他在椅子上坐下，抬头看着人自己，他也只是轻轻抬一下眼皮，然后又垂了下去。
“你叫阿光对吗？”
小厮点点头。
“姓什么？”
他又摇了摇头。喉咙微微动了动，许久才缓缓开口说道：“我......我，不，不知，道。”
“你在和屋待多久了？”
“大约一个月。”
他说话有些结巴，但至少还能说的清楚。
“你是怎么来到和屋的？”
“是，别人介绍的，好心人介绍的。”
“在和屋主要负责什么工作？”
“打扫。打扫前厅和院子。”
“客房不归你管？”
“不归我管。他们都不让我进去。”
“是吗？”谷口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你们昨天晚上为什么关门那么早。”
“听老板娘说，是有贵人包场了。好像要进行什么宴会。”
“跟我说一说你从昨天天黑之后都在干什么。”
“我按照老板娘的吩咐，打扫了前厅和院子，然后，然后老板娘就让我回去休息了。我就一直待在自己的屋子。”
“你的屋子是哪一间？”
“北边的柴房旁边的小屋子。”
谷口旁边的下属马上摊开一幅规划图，放在桌子上。说道：“指一下，是哪一间？”
小厮往前探着身子，视线扫过和屋的规划图。片刻，他犹豫的眼神从图纸上滑落到地面上。他摇了摇头。“我看不懂。”
他的迟疑换来了谷口凌厉的目光，那道冷冽的视线从头吊脚的将小厮彻彻底底的刮了一遍，然后，谷口又问道：“你的住处能够看到院子的那口井吗？”
“能看到一点儿。”
“那么你昨晚上看到有谁去过井那边吗？”
小厮又摇了摇头。“我没注意。老板娘让我回去休息我巴不得呢！我老早就睡下了，直到被人吵醒。”
“你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吗？”
小厮又摇了摇头。
“是吗？那你对和屋里的这些女孩子怎么看？”
小厮抿了抿嘴，使劲的搓着手指，低声说道：“都，都很漂亮。”
“有没有觉得那个很好，那个不好的？”
“我这种人还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啊！我跟她们接触的不多。”
“是吗。好吧，今天就到这里，安田，带他走吧。”
小厮微微抬起头，慢半拍似的从椅子上抬起屁股，磨蹭了两步才往门外走。就在他刚要走出屋子的时候，谷口突然问道：“老板娘的蝴蝶耳环很漂亮吧，阿光？”
“蝴蝶？”小厮转过身，有些不知所措，他结结巴巴的说道：“啊，是......是吧。”
谷口轻笑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看着阿光的身影从走廊尽头消失，一直站在旁边的大久保忍不住说道：“组长，您就这样放他走了？他明显......”
“是啊，他有问题。”谷口点燃了烟斗，不以为然的说道：“他自己也应该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现在问他不会有任何结果。要想知道他撒谎的原因就派人跟着他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