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艹!来啊!反正烂命一条!大不了一起死!”
家仆们压抑已久的怒火,也在这一刻彻底被引爆。
场面失控,双方扭打在了一起。
只有极少数人,退出战圈外。或冷眼旁观;或静看好戏;或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卢老大已经用了丹药,肩伤好了大半,可毕竟伤到了骨头,要拉弓射箭,还是风险极大。
所以他一直到目前,还没有上场。
双方现在打起来,他希望卢家人赢,这样就有人替他去射箭,但就算这样,他也不会自降身价,去跟一群家奴撕扯。
只随时观察战局,关键时候暗中出手使点绊子。
抱着卢二十一的奶娘,只是站在一旁连声叹气。
天命人于彦已经在盘算逃跑了。
卢十九看了会儿热闹,才仰着脑袋高声喊道:“姐姐!你不阻止他们吗?”
“为什么阻止?”
姒今朝反问。
“可他们不停的话,游戏就没法继续了。”
“就这样打个你死我活,看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不是吗?”
姒今朝唇角微扬,笑漪轻牵。
“还有,不要和裁判攀关系。”
嘭地一声。
卢十九炸了个满地淋漓。
这一声爆炸,也叫在场所有人都清醒过来。
只要卢家老祖不死,这场荒诞的游戏就不会结束,他们现在就在这儿拼得你死我活,根本毫无意义......
看着地上他们杀死的好几具尸体,每个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他们每死一个人,就意味着剩下的每个人,需要上场射箭的轮次会越多。
别到了最后,卢家老祖没射死,他们自己先死完了。
姒今朝叹了口气,催促道:“排队,轮流上,别让我来维护秩序。”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抖。
再没人敢多说什么,老实排起了长队。
一个卢家人反应慢了点,就被挤到了第一个。
再想往后跑,就察觉头顶那道目光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已经踏出的步子又僵住,硬生生退回来,上前去拿了弓箭。
他给自己蒙上黑绸,举弓时,手哆嗦得像发了恶疾,额角的汗连成片地滚。
后面的人也紧张地看着,谁也不敢催。
中啊,一定要中啊。
姒今朝不耐地“啧”了一声。
这一声给人吓够呛,手一抖,咻的一声,箭离弦,冲云霄。
然后呈抛物线状直直插进泥里。
连衣角都没碰到。
“行了,死吧。”
这就又死了一个。
排在第二个的家仆怨恨地踢了地上的卢家人尸体一脚,站出去蒙眼,再次举起弓箭。
这一箭,裹挟着果决杀意,直接穿透了卢家老祖的眼睛!
空气安静一瞬,继而响起轰烈欢呼!
“中了!中了!”
“快!他死了吗?死了没有?!”
姒今朝站起身来,走过去检查了一下。
宣布噩耗:“还活着,继续。”
底下又是骂声一片。
“玛徳老东西,命怎么这么硬!”
“老子要是沦落到他这步,早自裁得了,还能成全一点体面!”
卢家老祖早已经虚弱到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像一只濒死的刺猬,只每次中箭,都还会闷哼一声。
但他听得见,他什么都听得见。
听到自己庇护的子孙,还有平日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的家奴,都在恶狠狠诅咒他,盼着他赶快死。
他偏不。
反正都是要死的,他就硬撑着一口气来拖着。
拖到所有人都死光!
哈哈,哈哈哈哈!
按照次序,底下还活着人一个一个接过弓,射出了箭,有的侥幸活着大口喘气,有的死了就死了。
一轮快结束,底下人没了大半,卢家老祖成了草船借箭的草把子,都愣是没死。
轮到卢老大时,他眼神坚毅,深吸一口气,用完好的胳膊握弓,受伤的胳膊提箭拉弦。
闭眼。
再次调整呼吸。
“老祖,您就放心去吧。”
一箭射出,正中老祖咽喉。
卢家老祖再不甘,再不愿,也终于是断了气。
剩下的人欢呼、拥抱,热泪盈眶,喜极而泣。
什么上等人什么下等人,在这一刻都被暂时忘却。
姒今朝也为他们鼓掌:“恭喜,第二轮游戏结束。”
她笑时,笼罩着整个卢家大宅的血雾,又无声翻涌起来,像在酝酿着一场诛天戮地的毁灭性风暴。
“那么,最后一场游戏,围猎。也叫......逃出卢家大宅。规则就是,在被我杀死之前逃出去。”
她懒洋洋伸了个懒腰。
“现在,游戏开始。”
随她话音落下,她身后,弥散的血雾化作漫天流星,铺天盖地坠下!
众人睁大了眼睛,瞳孔中,密密麻麻的血色光点迅速放大。
这是......天罚!
人群下意识踉跄着倒退。
“逃.....”
“逃!!逃啊!!!”
人群四下逃散!
惊慌失措,屁滚尿流。
脑子里已经一片混沌,手脚只被灵魂深处的恐惧支配,不顾一切地奔逃。
惨叫声、碰撞声、呜咽声不绝于耳。
整个卢家大宅已然变成人间炼狱。
这是一场无差别的屠戮,血雾所过之处,无人生还。
......
卢家千年繁荣,在一日之间倾覆。
卢家大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除了淋漓的、随处可见、大摊小摊的血肉,唯有无心无情的草木如旧。
姒今朝哼着不知名的古老小调,手指上缠了五六个乾坤袋甩来甩去,漫无目的地在宅子里游荡。
奇了怪了,没看到有人从宅子里出去啊,但怎么好像死的人少了一个。
能躲过她的神识......该说天命人不愧是天命人吗?
算了,随他去了,反正迟早还会出现的。
现在把卢家也扫荡一下,毕竟来都来了。
这么大个家族,好东西应该不少。
姒今朝路过一个灌木丛,耳尖颤了颤,又退回。
嗯?
扒开灌木,里面躺着尚在襁褓中的男婴。
他还太小了,就那么小小一团。
安静地熟睡着,发出细小均匀的呼吸。
小脸肥肥嫩嫩,白里透红,一看便知养得精细。
包裹他的襁褓,用的是冬暖夏凉的天云丝;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是地火金锻造成的护心法器;连手上戴着的小童镯,都是昆仑暖玉,能自幼净化体质温养根骨。
姒今朝勾着他襁褓的带子,将他提起来。
“啊......忘了还有这么一只小鬼。”
许是从来没被这样粗暴的对待过,男婴从睡梦中惊醒,嗷嗷大哭,两只胖手在空气中无助地胡乱扑腾。
姒今朝一只手掩住耳朵,一只手嫌弃地将他拿远了些。
吵得很。
想了想,姒今朝还是将他放回原位。
又半垂着眼,看了他好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她的手覆上孩童的眼睛。
“得益者,也是罪。罢了,当你生错了人家吧。”
手拿开时,孩童已经没了呼吸。
仿佛只是重新回到了宁静的睡梦中去。
自此,她答应沙蛇族的,已经全部做到。
无事一身轻,姒今朝愉快地将卢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扫荡了个遍,值钱的不值钱的,一律搬空塞进万象镯。
最后离开之前,一道雷轰开了卢家的地牢。
没什么意料之外,里面关押的都是遍体鳞伤的妖兽、其中还有三条沙蛇。
都说卢家是驯兽起家,实际在此之前,他们做的是审讯刑具生意,一直不温不火,后来才改了行。所谓卢家驯兽之法,其实就是对妖兽从身到心到灵魂的全方位折磨、虐待,直到妖兽屈服。
可谓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有极少一部分看起来尚有精神的,估摸都是新抓来不久,一看到姒今朝,就弓着身子警惕地朝她低吼。
姒今朝也没搭理它们,从万象镯里拿了司马衡给的瓷瓶出来,捏碎,浓郁的异香瞬间弥漫整个地牢。
这是一种特效吸入型疗伤药,尤其对这种皮肉伤有奇效,是司马衡硬塞给她的。
姒今朝被这异香呛得有些难受,一连打了三个喷嚏,揉着鼻子走到一旁研究了会儿地牢机关,再一拍,所有牢门全部打开。
“走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
姒今朝离开了卢家大宅。
一把火,将这昔日繁荣付之一炬。
三日后,青云剑宗接到传讯:西丹城卢家,上到老祖,下到幼婴,满门被灭,人尽死相凄惨,疑似仇杀,满宅财物遭洗劫一空,异火焚宅,多日不灭。
底下人将消息呈报上来时,剑宗宗主正在树荫下独坐品茶。
“好,我知道了。”
语气极其平淡,从始至终,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甚至唇边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啊、啊?”
传讯弟子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剑宗宗主见他还没走,已经送到唇边的茶杯一顿:
“我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可、可是,如此残暴行径,定又是魔头现世,我等要袖手旁观不成?”
剑宗宗主愣了一下,随即爽朗地笑出声来。
“这卢家在西丹城作威作福,暴戾恣睢,惹得那一带怨声载道,对其深恶痛绝。这次,是惹了不该惹的人,踢到铁板,遭了报复而已。要让我们出手,还没法做得这么干净不留后患呢。”
那弟子神情复杂。
“原来如此。是弟子冒昧了。”
待到传讯弟子退下,剑宗宗主抿了口茶水,摇头晃脑沉吟片刻,没忍住又笑出声来。
诶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三万多年没挪过窝的剑尊他老人家,都满世界游历去了。
就这么巧,就刚好“魔头”出现在西丹城,他也游历到西丹城。
“魔头”当日灭了人满门,他的传讯当日晚上就到了。
简明扼要说了卢家的情况,叫青云剑宗不要插手此事。
巧啊,太巧了。
......
姒今朝对此一无所知,正在云舟上打坐调息。一次性这么大规模的使用神魂之力,身体多少还是有点受不住。
不过她用了药,缓个几日就好。
短时间内,不要使用神魂之力更好。
姒今朝倒是没太所谓,她本事多着呢,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适应一下使用灵力。别白瞎了挺好的灵根。
云舟在往东去,为寻曙光。
只是西域多荒原,从天工遗迹往东,寻着寻着就进了东域地界。
麻烦的是贺凌云的意识只说了曙光在依山傍水之处,可放眼整个东域,何处不是依山傍水?
不过来都来了,正好当时在东域骗了剑宗的灵石,跑路跑得仓促,还有两处藏宝库没取,这次回来正好一道取了。
途经一个上空禁飞的城镇,姒今朝便收了云舟,准备在从中打听一下消息。
如果曙光真的在哪个地方,以它的性子,断不可能悄无声息的。
入了城镇,司马衡便找了家拍卖行,将自己随身带的丹药拿了几瓶出来,拍卖换灵石。
都没等他报上身份,拍卖行验货的大师火眼金睛,拿了丹药一看,再一闻,就认出是医圣出品,再一看司马衡,差点没直接跪下给他磕一个。
于是还没等拍卖,他拿出的丹药,就被拍卖行老板以高出预估拍卖成交价三成的价格给拿下了。
乾坤袋里又沉甸甸装满了灵石,司马衡大手一挥,直接在城中最大的客栈订了三间最顶级上房,又在最大的酒楼定了最豪华的雅间,将最贵的菜全都点了一遍,宴请姒今朝。
出手之阔绰,令人瞠目结舌。
对此,姒今朝也高兴,司马衡也高兴,称得上是宾主尽欢。
沈熙宁无感,但姒今朝高兴,她也高兴。
“所以,你不回明珠城吗?”
姒今朝啃着饭后解腻的水果,随口问道。
“不回去,我去明珠城就是为了凤凰骨,现在凤凰骨都拿到了,当然也没有回去的必要。而且我平日里待在药师谷,除了与那些灵草灵药作伴,便是自己一个人在炼丹房里捣鼓,鲜少像这样四处游历。我觉得挺有意思,而且跟着你,我特别有安全感!”
在司马衡看来,姒今朝就是面冷心热,看似凶巴巴的,但为人仗义。既有能力,也有手腕。
这样的人,结交了对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