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姜行矩离开督察局,回到自己位于市中心的大平层时,已经是将近晚上七点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将这间装修奢华、风格冷峻的公寓切割成明暗两半。
姜行矩在玄关处换了鞋,身上还穿着白云买来临时穿一次的干净衣物,左臂用绷带固定着——实际上根本没必要,他自己的伤严不严重他自己知晓,医生也说了并无大碍——但他拗不过白云。
白云的情况比他稍重,小腿骨折加上轻微脑震荡,已经被国安的人接走治疗了。
不过他在走之前说他会推荐自己的好兄弟来接他的班——是一个名叫黑土的人,白云用意味深长的语气对姜行矩说了一句话。
“老板,黑土人不错,我相信以你凭‘亿’近人的行事风格,很快就会发现黑土值得信任。”
对此,姜行矩在没有见到人之前,保持不置可否的态度。
此时空旷的客厅里只有姜行矩一个人。
他没有开灯,而是走向巨大的落地窗前,站在了阴影中,俯瞰着下方逐渐亮起万家灯火的城市。
身体的疼痛是次要的,直到现在,姜行矩都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忍受的奇异割裂感!
因为这次与他继承黑客记忆时有点不一样。
这次好像不仅仅是“知识”,还有“记忆”!
生物学家“姜行矩”的一生,从懵懂学生到业界泰斗,那些实验、数据、理论、争论、突破、瓶颈……
一切如同亲身经历般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
他必须时刻告诉自己,他是“策划”姜行矩,而不是“生物学家”姜行矩。
这种情况严重到什么程度呢?
他现在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dNA双螺旋结构在眼前优雅地解旋、复制,能“理解”细胞膜上钠钾泵如何精准地维持着离子平衡。
甚至他能下意识“感知”到某种病毒入侵人体后,免疫系统会如何被激活、如何战斗、如何溃败或胜利的微观过程!
他抬起自己那条其实伤得并不重的左臂,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肤和肌肉,看到受损的组织细胞正在以特定的速率进行修复,各种生长因子如同精确的指令在传递,特定的信号通路被依次激活……
他都有些分不清这些到底是出于生物学家的“肌肉记忆”,还是他真的获得了某种全新的视角、某种洞悉生命底层代码的超能力了!
“这种感觉……真是有些怪异啊!”
姜行矩站在落地窗的阴影中,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他突然有些好奇,世界边缘的一号他们也是觉醒者,那么他们有没有经历过这个阶段?
而且为什么他继承黑客记忆时没有这种怪异的感觉,但继承生物学家的记忆就有呢?
这些问题一时间难以得到答案。
但有一件事是毫无疑问的,一份包含了一位顶级科学家毕生心血、事无巨细的完整记忆,其潜在价值,绝对远远超过那些纯粹的黑客技术和经验!
反正是好东西,他全盘接收就行了!
打定主意后,姜行矩脑海中,一直处于泾渭分明的两段记忆,隐隐约约出现了融合的趋势。
但他自己并没有感觉到。
“生物科学……基因工程,我需要一个将所有遗产转化为成果的地方。”
简单来说,他需要一个平台,一个实验室、一些设备和研究人员。
姜行矩掏出手机,熟练地拨出一个号码。
“最近怎么样?”
他照例先问好。
电话另一边,李想立马停下了手中的事情,“一切安好,老板!”
他的声音中难掩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和“干劲儿”。
以前都是给别人打工,而现在——虽然也是打工,但如今在整个诸夏金融圈,谁不知道他“李想”这号人物?
执掌着庞大的资金,搅动市场风云。
他一个动作、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句话,都引发各大资本争相追逐!
人生在世,恐怕最大的成就也不过如此了吧!
即使有无数人猜测他只是白手套,但谁能证明呢?
只要老板还需要他一天,他就能继续享受这份风光无限!
——前提是,他必须在老板面前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能飘。
李想每天早上起床前,都会在镜子面前这样提醒自己。
因此,在简短的寒暄后,深谙老板性格的李想主动切入正题:
“老板,今天是有什么新的指示吗?”
“对。”
姜行矩声音平稳无波。
“你着手收购一家小型生物研究所或者基因技术公司,要求是具备一定技术底蕴、但暂时无法转化为成果,急需资金注入以维持生存的,最重要的是,控制权必须拿到手。”
“呃——是,老板,我立刻去找!”
李想心里有些犯嘀咕,老板这投资方向真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从游戏平台到慈善基金,现在又直接跨到了前沿的生物基因领域,之前的投资似乎还没看到什么明确的盈利,也就是老板家底厚,换个人早破产八百回了!
“嗯。”
姜行矩得到回答后便挂断电话,他走到沙发上坐下,疲惫感和伤痛感这才真正袭来。
但他没有休息片刻,立马又拨打出去一个电话。
这次打给是郝云的。
“喂?策划哥!安全到家了吗?”
电话一接通,郝云那充满阳光活力的少年音就传了过来,带着明显的关心。
姜行矩并没有告诉郝云自己被袭击的事情,因为怕对方担心,只是回道:“嗯,我刚到家。”
“那就好!那就好!”
郝云明显松了一口气。
昨晚老板让他通宵帮忙远程盯梢,虽然最终没出什么事,但也让他提心吊胆了一整天。
他随即想起自己的任务,连忙说道:“策划哥,你让我筛选的组织预备役名单,我——”
“那个先不急。”
姜行矩打断了郝云。
“你现在帮我查一下昭天市各大医院的重症监护室、特殊护理病房以及临终关怀机构的病人详细信息。
“信息获取渠道和授权,我稍后会发给你,拿到原始数据后,你按照我的要求,重新筛选一份名单出来。”
“哦哦!好的!”
郝云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接下了任务。
不过,强烈的好奇心还是让他追问了一句,“哥,筛选这个名单……之后要做什么呢?”
“之后就去接触这些病患或者他们的家属,告诉他们,我们有一个‘高薪医学研究志愿者计划’。”
姜行矩对郝云没什么隐瞒。
郝云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词,“志愿者计划?”
“对,”姜行矩语气平淡,“就说我们正在进行一项极其前沿的、可能创造医学奇迹的生物基因研究,需要招募特殊的志愿者,配合进行一些实验性的治疗和观察。
“我们会提供目前世界上最好的医疗条件和护理,承担所有相关费用,并且,会给予每个志愿者家庭一笔极其丰厚、足以让他们后顾无忧的经济补偿。”
姜行矩顿了顿,补充道:
“当然,风险也必须明确告知他们,由于这是前沿研究,存在巨大的不确定性,过程可能痛苦,甚至有……加速死亡的可能性。
“但作为补偿,一旦出现任何意外导致志愿者死亡,我们将提供最低两百万起步的抚恤金。”
郝云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忽然间心头一跳,“这……不就是人体实验么!”
而且还是专门针对那些生命垂危、或者家庭极度困难、最没有议价能力和反抗能力的群体!
这听起来像是合法的志愿者招募,但那句“可能加速死亡”和“最低两百万补偿”,几乎就等同于在说——
我们要用钱,买你的命!
“这……这不对吧……哥,我们不能这样干。”郝云迟疑地说道。
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对他的策划哥产生如此强烈的质疑和反对。
“哪里不对?”姜行矩疑惑反问,“最低两百万补偿金,这笔钱足以改变他整个家庭的命运。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我们给足了报酬,也阐明了风险,选择权在他们自己和家属手里。”
“再说了,”他补充了一句,陈述出一个行业常识,“这种事情,在高风险的生物医学研究领域,其实挺常见的,只是大家没摆在明面上说而已。”
一个注定死亡的重症病人,用自己的残躯为家人拿到几百万的赔偿金,让家人后半生无忧,很多人都心甘情愿,他又不是拿枪指着谁强迫他们参加。
姜行矩有些不理解郝云在犹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