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宣再次端起面前的酒盏,声音低沉而坚定:“我自是相信瑞王,我此生也别无所求,功名利禄皆不甚看重,唯一的心愿就是想替她报仇。”
他说着,与时修再次碰杯,杯盏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敲击着他埋藏在心底的恨意。
他恨时衍将语琴困在他府中一个多月,最后连死都是悄无声息。
若不是他托太子的人打听到情况,他都不知那样好的一个女子,他心头的挚爱,竟变成了城外山脚下那座简陋的孤坟。
时衍当初以权取消拍卖,直接带走语琴时,他就该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顾长宣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心中暗恨,都是因为他,他那样无视他人,以权压人的人,凭什么做天下之主。
东边院落,正坐在主屋廊下端着绣篓的香草,正迎着阳光一块块挑布料。
一侧头,便见季淑婷走了过来,手中还拿着那枚玉冠,“小姐,顾大人不在吗?您这东西怎没送出去?”
季淑婷神情恍惚,目光游离,仿佛思绪早已飘远。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有些飘忽:“没送,我见书房门关着的,就没过去打扰。”
“哦!”香草应了一声,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起身将绣篓拿到季淑婷面前,兴致勃勃地道:
“小姐,这块红色料子,给您肚子里的宝宝绣个小肚兜可好?”
“好。”季淑婷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抬脚进了屋子,走至窗前坐下,盯着窗外在风中轻晃的树木嫩枝,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的脸上,却照不亮她眼底的阴霾。
那句:‘我此生别无所求,只为替她报仇’的话,如魔音缭绕在耳边,一遍遍回响。
她呆愣良久,突然胸口传来一阵刺痛。
她忍不住伸手捂住胸口,眉头紧蹙,脸色渐渐苍白。
她很难想象,哥哥那样忠于陛下的人,竟会站队时修?
难怪初二回门和昨日她见哥哥时,哥哥的神情都不太对。所以哥哥一定不是心甘情愿的站队,是因为她?
她突然想起皇上病倒的前一日,顾长宣带着她回娘家。
那一日,她记得顾长宣和哥哥在书房谈事许久。
还有久初,久初的遇刺也是因为她?因为她将久初的行踪告诉了他……
她越想,面色便越发越白。
突然,一阵吱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顾长宣面带笑意跨进屋子,朝着窗边的季淑婷走去,语气温柔:“夫人怎今日便回府了,不是说要多住上两日的吗?”
季淑婷看着顾长宣那副书生温润的模样,心中却泛起一阵寒意。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满心满眼装着仇恨的人,竟是她朝夕相处的夫君。
顾长宣见她半天没有回话,正想开口询问,目光却瞥到桌上放的白色镶银玉冠。
他上前一步,伸手将玉冠拿在手中,细细端详地道:“为夫好像没有这枚发冠,这是娘子为我新买的?”
季淑婷依旧没有回话,脑中思绪博弈,可本就因那副画像隐隐堵在心都的她,如今更是如晴天霹雳。
她认为的爱一夕之间变成了欺骗,利用。终于,愤怒冲散了理智。
她看了眼一旁的椅子,声音带着一丝控制不住的冷意:“夫君坐。”
顾长宣对于季淑婷的半天不语,心头有些疑惑,但还是笑着坐下:“娘子这是有什么好事要告诉为夫吗?”
“我刚刚去了书房,听到里面有摄政王的声音,夫君能告诉我这是为何?”季淑婷虽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回避的质问。
顾长宣面色霎时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笑了笑,语气轻松:“嗯,摄政王正好路过,我便请他进来一坐。”
“我知道你与姜小姐交情好,但摄政王如今权势在手,坐上那个位置已成定局,为夫客气些,以后朝堂之上也能立得稳。”
季淑婷听完,直接忽略了他的解释,继续追问:“夫君是打算和摄政王一起谋反?”
顾长宣闻言,面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慌乱。
他没想到季淑婷竟话语直接到这般地步,他正了神色:
“娘子莫要胡说,皇上信任五皇子,之前也都是五皇子伺候的陛下,他坐上那个位置,也是众之所向。”
“不像时衍,只知道带着女人游山玩水,摄政王比时衍更适合坐那位子。”
季淑婷闻言,冷笑一声:“所以你看不惯,你就将我与你的枕边话告知五皇子,给太子招去那么多刺客?”
她说完,不给顾长宣开口的机会,继续道:“谁比谁适合,是皇上说了算,皇上既已封时衍为太子,你们这样就是谋反。”
“我现在很是怀疑,皇上为何突然病倒,毕竟你刚说了,皇上可一直是五皇子在照顾的。”
顾长宣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严厉:“淑婷,莫要胡言,当心祸从口出。”
季淑婷作势偏头四周看了看:“这里又无旁人,怎会祸从口出?还是说夫君要告发我?”
“也是,夫君为了心上人什么都不在乎,告发我想必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顾长宣闻言,瞳孔霎时一震,面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连忙解释:“娘子可别听到什么只言片语就误会夫君,我哪来的心上人,又怎会告发你?”
季淑婷眯眼看着面前满嘴谎言的顾长宣,觉得自己似乎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还记得你和我说的那个逝去的妹妹吗?很不巧,我刚好认识。”
她看着一脸呆愣的顾长宣继续道:“夫君怕是忘了,去年墨风楼拍卖会那日,我亦在场。”
“而那台上弹琴的艺女和夫君画上之人一模一样,我后来打听了下,她叫什么来着........?”
季淑婷故意拉长语调,随后讥讽地盯着面前的男人,一字一顿道:“哦!对了,她叫……语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