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我是说真的,我真不是坏人。”
青衣人被捆到了树干上,他一边咳一边无奈地道:“就我这身体,也对你们造成不了什么威胁吧?”
楚知禅探了探他的气息,既没有血气也没有灵气,显然他只是一个凡人。
但是那又如何?分明身子骨都这般虚弱了,却仍旧是要在大半夜出门,并且很明显 是来找她和谢白衣的……
“给你个机会,”楚知禅说,“说,来找我们是在打的什么主意。”
谢白衣已经暗自做好逼问的准备。
青衣人舒出一口气来缓了缓:“……不知道友可否是佛修?”
道友?
楚知禅暗自留心:“散修,我是空灵根。”
无属性的空灵 只能修散修。
要么不修。
楚知禅答完就好像明白了什么,她勾了下指尖,断青青丝猛地一收:“你是为了我的禅珠而来,但你只是个凡人,怎么能认得出?”
青衣人差点被勒死:“……我……呼……我被废了修为……灵脉寸碎所以才又成了凡人……我以前也是个……修士。”
楚知禅和谢白衣对视一眼。
“你不能犯杀戒,别动手,”谢白衣作出选择,“我来问。”
楚知禅想起他两次审问的场景,沉默了一下。
“先别动手,他眼下只是个凡人,”楚知禅说,“问清楚。”
谢白衣:“嗯。”
断青丝松开青衣人飞回来,并不绕向楚知禅反倒是缠到了谢白衣的手腕上 他垂下视线看了一眼,清楚这是情况不对就让他把人给绑了的意思。
他抬眸,看向青衣人。
被松开后的青衣人立刻就跪倒在地,手按着胸口大口喘气。
谢白衣:他看上去不需要动手就能自己死掉。
谢白衣在青衣人的面前蹲下:“名字。”
“陆……青侯,”青衣人缓了两口气,然后接着说,“剑指阁留人,被废……修为后坏了身子,所以想求道友施舍一点禅息……”
禅息别的不说,到底跟莲华尊者沾点关系,寻常体弱之人受到熏染,的确是能护一护他们的命,顾离火就是个例子。
谢白衣看着陆青侯,不为所动:“凭什么给你。”
“我……”陆青侯说,“我愿以物相换。”
谢白衣:“说。”
陆青侯:“剑谱。”
楚知禅抬了抬眉,她以灵力将被丢到一旁的地灵托起来放到掌心,隔着点距离说:“剑指阁的剑法并不外传。而我不收无用的剑谱。”
剑指阁人均剑修,以剑道名闻修仙界。他们的剑法奥秘从来只授予阁中弟子,从不外传。
楚知禅曾同剑指阁的一位弟子论剑,她承认她对剑指阁的剑法心动过。
不过她也只是对剑指阁的剑法心动,而此剑法奥秘又从不外传,那么这般说下来,倘若陆青侯给的不是剑指阁剑谱 于楚知禅而言就没什么诱惑力。而倘若陆青侯是剑指阁弟子,那他也不敢给,不能给。
再者,楚知禅瞄了一眼谢白衣的后脑勺,就算是换得剑谱到手,也百分百是拿去给这位爷练,便宜的照样不是她。
“的确不是剑指阁的剑谱,但是……”陆青候说着勉强站起身来,手扶着树干,“是否有用,道友……一看便自有定夺。”
他看向楚知禅:“不知可否借我把剑……?”
谢白衣没反应,楚知禅跟他说过手中的剑不能给别人。
楚知禅看了一会儿陆青侯,然后指尖在禅珠上点了点,见得一抹青光飞出,陆青侯抬手,禅珠化形变成一把虚幻的青光剑。
借着禅息,陆青侯缓过来几口气,胸口的闷痛都减轻了不少,他对楚知禅抱拳:“多谢。”
楚知禅抬了抬下巴:“废话少说。”
陆青侯走到一旁的空地,他深吸了两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周身的气息仿佛都变了。他挽剑掠出,剑势浩浩,招式行云流水,惊龙矫动。
一剑扫出断风斩气,那叶纷纷落下,被剑气震荡得化为粉末。
最后一剑,收束浩然风。
陆青侯收了剑,又瞬间变回了刚刚那病鬼的模样,那几招仿佛抽光了他的所有气力,手中青光剑散开,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口喘气:“还,还有几式……但我没力气了……”
楚知禅若有所思。
“剑谱哪儿来的?”楚知禅问,这不是剑指阁的招式,更不是其他门派的招式,陌生得很。
陆青侯说:“我……自己写的。”
楚知禅这会儿看陆青侯的眼神有了细微变化,她伸手把蹲在地上的谢白衣给拎起来:“你是谁?”
陆青侯无奈一笑:“陆青侯,无名小卒罢了。”
谢白衣嗤笑了一声,显然不信。
哪家无名小卒能写出这样的剑谱?
而且陆青侯虽修为尽废,刚才那几剑……却足以和至臻境的剑修过招。
楚知禅又看了陆青侯片刻,后者只是浅笑,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你要去何处?”楚知禅问。
陆青侯的视线越过谢白衣,落在天上的月亮上,眼中染上柔和:“去寻我的妻儿。”
楚知禅:“剑谱叫什么名字?”
陆青侯怔了一下,随后他明白过来楚知禅话中的意思,连忙强撑着站起来抱拳躬身朝她一拜:“多谢……咳咳……多谢道友!”
楚知禅没接话,仍旧问:“名字。”
陆青侯:“断风。”
剑谱的名字是“断风”。
楚知禅忆起刚才他的那几式剑招,倒觉得这名字不错,很符合。她捻指在手中以禅息凝出一颗灵珠,指尖一拂,灵珠就飞向陆青侯。
陆青侯伸出双手接住。
待陆青侯将断风剑谱递过来,他听见楚知禅说:“别碰魔修。”
陆青侯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
夜里降下温度,对于楚知禅他们而言不算什么,但对陆青侯而言可要命。他对楚知禅连连感谢,然后哆哆嗦嗦快抖成筛子一般回客栈去了。
谢白衣将视线从陆青侯的背影上收回,看向楚知禅:“他没问题?”
“有也不关我们的事。”楚知禅将剑谱翻开看了看,地灵揉着眼睛醒过来,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发现她在看剑谱,就攒着劲“叮!”的一下脑袋瓜瞬间发光!
借着地灵的光,楚知禅把剑谱大概看了一遍。
剑谱没有什么问题。
不仅没什么问题,照着刚才所见的那几式来看,这还是一本不可多得的极好的剑谱。
看来陆青侯身份不凡,背后必定有故事。
但楚知禅在脑子里搜刮了一圈,也没记起原着中有个这个人。
估计是个路人丙,不是碰上她的话没几年好活了。
楚知禅将剑谱合上,递给谢白衣:“拿去练。”
谢白衣接了过来。
“惊寒,断风,”楚知禅点了这两个剑谱的名字,然后又问,“你还学了什么?”
谢白衣将断风剑谱放好,转而取出另一本剑谱来:“空山声。大师姐那日瞧见我在百川阁中寻剑谱,再观我剑意后给我的。”
空山声。
寂静无声更胜有声,虚空之中一点凝神淬剑。
楚知禅纳闷,由云筝怎么揪着每个人修静心之道?
嘶,不过空山声的确适合谢白衣,此剑意境浩然。
“练着吧,”楚知禅说,“既学了几个剑谱,那就要触汇贯通,一招既出万式存心,别让敌人知道你的路数。”
谢白衣琢磨了一会儿她的话,点了点头,
言下之意,就是要他把这三个剑谱联系在一起的意思。
考验的是他对剑道的悟性,以及对所学剑招的明悟。
剑也比了,地灵的月亮也晒够了,不至于蠢到在外头吹一晚凉风,虽说修士不一定需要像寻常凡人那样准点睡觉,但是总得要休息,不休息的那是天上的神仙。
楚知禅收回思绪:“回去歇息。”
谢白衣偏头看她,银辉落在她的发间,眉眼,似乎让平日里的那凌人气势都被晕染得柔和了几分。
鬼使神差地、谢白衣伸手抓住了楚知禅的手:“楚知禅……”
“啊啊啊——!”
客栈那儿传来一声惨叫,楚知禅回头看去,反手主动地去握住谢白衣的手拽着他往客栈走:“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知道她骂的不是自己,谢白衣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刚才差点说了什么,在心中暗骂蠢货,闷不吭声地由着楚知禅握着他的手往前走。
刚进客栈,楚知禅就松开了谢白衣。
往里看,刚刚发出惨叫声的店老板和小厮抱作一团,瞪着沈献是所住的那间屋子,仿佛看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
沈献灵被他们那一嗓子给吓一跳,跑出来看了看,结果把那俩家伙吓得鬼哭狼嚎,哆哆嗦嗦着连滚带爬就要跑。
沈献灵:“?”
我长得有那么可怕吗?
谢白衣手腕上缠着的断青丝风一般掠出,三缠四绕,直接将那两个正在逃跑的家伙结五花大绑起来。
看见他们跟见了鬼一样,谢白衣不由得看向沈献灵,还没看上两眼,就被楚知禅大手一挥,遮住了他那心灵的窗户。
谢白衣:“……”
谢白衣盯着那虚挡在自己面前的手,纳闷:“你做什么?”
“我在门上施了术法,”楚知禅口吻淡定,“先别看,一会儿连你也吓着。”
谢白衣:“……”
哦,他明白了。
苏扶刚刚也纳闷着,一听楚知禅这么说他就无可奈何地一笑,展扇往门上轻轻一挥,撤走了门上的那道恶魔术。然后他将扇合起,轻轻点了下沈献灵的脑袋:“没被吓着吧?禅儿也是,不提前同你说一声提个醒。”
“就吓到了一点,”沈献灵摸摸脑袋,“我还以为是我吓人呢。”
苏扶笑了笑。
谢白衣将楚知禅的手拉下来:“人解决了,歇着去吧。”
楚知禅屈指,借着这个动作挠了下他的掌心:“断青丝替我收好,拿着防身。”
谢白衣蓦地收回手,攥成拳收到袖中。
苏扶跟沈献灵说了两句话后就朝瑟瑟发抖的店老板他们走去,看见谢白衣杵在那儿,就想盛情邀请他一道去进行审问:“十二——”
谢白衣像被这一声喊回神,仿佛气急败坏一般扭头就走!
苏扶:“……?”
难道……
禅儿把不爱搭理我的毛病传染给你了?!
苏扶郁闷,然后郁闷地摇摇扇,郁闷地去审问店老板去了。
看见苏扶过来,店老板疯狂扭动,像蛆一样想要阴暗爬行!口中鬼哭狼嚎:“鬼啊啊啊——!长得好丑的鬼啊,啊啊啊!”
向来风流多情又俊俏的苏扶:“……”
一点也不爽!
店老板他们闹不出什么大动静来,他在苏扶温柔如水的审问下得知他们也没那个胆子、没那能耐害人性命,撑死捞点法器后苏扶就不管他们了,把他们丢在墙角睡了一晚上——当然他们一晚上没睡好,压根没睡。
楚知禅草草地歇息了一番,翌日起床发现袖子被沈献灵揣在怀里抱着,她沉默了一下,然后扯回袖子,往她怀里塞了个被角。
楚知禅打坐一轮,忽然听见隔壁传来声响。
不是陆青侯,是万剑。
那声音闷闷的,倒像是人摔倒在地的声音,“咚”的一下,砸穿地表!
楚知禅:不是呢?睡觉翻床底去了?
鉴于昨天看见人还好好的,再加上依万剑那性子来看也未必希望他人去多管她的事,因此楚知禅闭了闭目,继续打坐。
hiahiahiahiahiahiahia!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她!无敌楚霸天!要背地里卷死他们!
癫癫癫癫癫!
零零一:【?】
【宿主您上文不接下文了!!!】
.
一番休整后,放了店老板和小厮,他们这一行人再度出发。
临行前,楚知禅看了看万剑,那丫头依旧像昨天一样没什么异常的,就是脑袋上淤青了一小块,正在被正义的爱之使者关忧又心疼地嘘富寒问暖。
……?
真掉床底了?
真是个有活力的小年轻。
“走了。”楚知禅不御剑,指尖一勾,白绸卷出。
谢白衣昨晚暗下决心要远离楚知禅的攻击范围,为了自己的名节!他将以前用的那把剑取出,侧头,不着痕迹的看了客栈那边一眼。
陆青侯朝他一笑,作揖辞别。
后面沈献灵来找楚知禅,跟她说遮天玉似乎有什么异动,楚知禅检查了一番却又是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就叮嘱了沈献灵一番,多留心。
过中川,后面就是臾州。
一门一派守着一方土地,中川是应天门庇护的,那么臾州就是剑指阁。
臾州地方大,刚入地界,迎面就感觉到了那纯厚的剑意。
“剑指阁守着臾州,其阁楼分遍臾州东西南北中,”苏扶抬头看着那居高耸立的司剑监,摇扇解释说,“澹台阁主设四方司剑监,各压一处剑阵阵眼,以中阁为核心要点之处,将整个臾州都包裹在内。”
谢白衣听后默不作声,沈献灵听后一脸崇拜:“好厉害!”
万剑也跟着看了几眼司剑监:“阵法精妙。”
“百年前先沉门主同剑指阁主共同布下的阵法,自然是不凡的,”苏扶笑笑,“剑指阁在臾州都城内,进去后莫要同人起冲突也莫要亮剑,臾州的人都护短得很,都老实点跟在你们七师姐身边。”
闻言,所有人都看向楚知禅。
楚知禅只跟谢白衣说:“我曾来此住过一月,与澹台阁主认识。”
苏扶接过话:“中阁之下镇着一位魔修,三年前中间阵法微动,禅儿前去帮助便算是剑指阁欠了她一个人情。”
谢白衣:“……”
他感觉天南海北,楚知禅哪儿都跑过。
察觉到谢白衣的视线,楚知禅勾唇:“所以跟着我,到哪儿都没人能欺负你。”
谢白衣不接话茬。
司剑监守阵眼,入臾州后就感觉身上无形地压了层剑意,楚知禅不管旁人,将弹珠分出一颗给万剑,塞了一串给谢白衣,他们身上压着的那层剑意顿时就消失了——沈献灵有苏扶,用不着她管。
万剑顿了一下,抱拳:“多谢师姐。”
“既喊我一声师姐,护你便是本分,”楚知禅不看她,“仙门一道不分家。”
臾州繁华,来往的人个个腰间亲剑,据说这里的人,不修剑道也会使剑,不会使剑也能识剑,反正天下跟剑有关的都在这儿了。
才走没多久,忽然见一行人负剑匆匆走来,红黑弟子服,正是剑指阁弟子。
瞧他们的神色,像发生了什么急事。
在看见楚知禅他们时,剑指阁弟子就看出来他们不是臾州人,顿时警戒万分地冲上前来:“站着!你们是什么人!”
他们气势汹汹,沈献灵往苏扶身后躲了一下。
楚知禅侧眸看了他们一眼:“瞎?”
“楚师姐?!”
这张脸,这气度,这口吻,这打扮……就是楚知禅师姐!
为首的剑指图弟子瞬间换了一张脸,那称呼一出来,其余弟子微愣一下后也跟着收了剑。
他们纷纷抱拳:“楚师姐好!”
楚知禅颔首便算是回应,然后问:“发生了什么事?”
剑指阁弟子颜言——为首的那个弟子犹豫了一下,然后再三思量,还是低声和楚知禅说:“师姐,中阁下边的魔修跑了。”
楚知禅:“……?”
颜言:“他附身到我们的一位师弟身上,前几日便……寻不着痕迹了。”
楚知禅有种不祥的预感。
楚知禅镇定地问:“那师弟叫什么名字?”
“陆青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