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
“花、花翩翩,表字卿玉……”
睡是睡不成了,楚知禅干脆喝了半杯茶提神,她坐在桌前,谢白衣站在她身后,眼前就是老老实实地低头蹲着的花卿玉。
刚刚哭那两场又被谢白衣吓唬了一通,花卿玉这回是真的老实了。他在心里嘀嘀咕咕,早知道就不逃进间屋子里了,那个白衣服的家伙长得凶神恶煞,又凶又吓人!
传来一声茶杯的轻叩,花卿玉立刻回了神。
楚知禅问:“躲什么?”
花卿玉噎了一下。
花卿玉犹犹豫豫,最后想到自己的身份都直接被对方看出来了,于是他就垂头丧气地说:“躲合一宫的师兄、师弟们来抓我,我不想练合一功法,我不想同别人双修,我只想学药道……”
楚知禅看了他一眼。
花卿玉也算是合一宫中最大逆不道的一个人了。
知道他是被花渡因逼着修行,但没想到他会直接跑出来。
花卿玉委屈巴巴地说:“所以我真的没想干坏事,我只是想找个地方躲一下,但是我刚进来你就打我,我都没有机会解释……”
他说着又因为肩上那被断青丝划伤的伤口而疼得眸中蓄泪,他别说挨打了,连骂都没有挨骂过,他哪里受过这种疼:“我、我的肩膀疼……呜……姐姐,这位美人姐姐你能不能让我上个药?……我怕疼。”
楚知禅还没应声,就听见谢白衣听不出情绪地问:“你喊她什么?”
“……”花卿玉顿时更委屈了,“那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呀我能怎么喊!你这人怎么那么凶……”
谢白衣扭头就告状:“师姐,他骂我。”
楚知禅:“……”
爷,你今晚的“师姐”喊得有些过于频繁了。
楚知禅随手把禅珠递过去给谢白衣玩,口头上是对花卿玉说的:“楚知禅。”
谢白衣心情复杂地把禅珠接过来,心里头嘀嘀咕咕着她哄地灵呢?但那禅珠上有她残余的温度,他到底也没说什么,
花卿玉一时之间没想起来这名字在哪里听到过,喊起人来十分上道:“禅姐!”
楚知禅:“……随你。”
花卿玉又开始哼哼,唧唧:“禅姐,我疼。”
他刚说完就接收到了谢白衣的视线。
“……”花卿玉缩了缩脖子。
时辰不早了,连茶都捱不住那倦意,楚知禅从芥子空间中取出几瓶药丢给花卿玉,站起身来:“自己上药,明日一早便送你回合一宫。”
“啊?”花卿玉感觉天塌了,“我能不回吗?”
楚知禅:“我给了你选择的权利?”
花卿玉一下子就蔫了。
谢白衣将楚知禅那半杯没喝完的茶给一口闷了,倒扣茶杯回去,看花卿玉那不老实的样子就又落下几道术法,梨木屏风一遮,困住他不让他乱跑又隔绝了声音,形成一个看不见的小牢笼。
花卿玉:“嘤。”
太过分了!
楚知禅要除下木簪谢白衣却先她一步帮她取了下来,青丝绕了几缕在他指间又滑过,仿佛羽毛轻拂,不留痕迹。
“他伤到你了吗?”谢白衣间。
“凭他那点能耐,没资格伤我。”楚知禅说。
花卿玉修行不成气候,现在才是个初蒙境的小修士。
谢白衣却问:“没了?”
楚知禅偏头看了他两眼:“撞了一下,不成伤痛。”
谢白衣极浅地皱了皱眉:“明日收拾他。”
楚知禅没说什么。
方才的话题就此跳过,楚知禅提起了另一件事来:“去那交易术卷处,寻得了什么?观你神情间有话要同我说。”
她这么一提,谢白衣脑子里先浮现的是那几个不靠谱的小贩给他推荐的东西,尤其是第一个,那分明就是极其赤裸淫靡的春宫图。
谢白衣面不改色地说:“没有。”
楚知禅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拉向自己:“谢白衣,你知道你撒谎的技术很拙劣吗?”她一眼就能够看出来。
谢白衣:“……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的话我就不骗你了。
“只有一件,”谢白衣说,“有个乞丐似乎知晓我爹娘。”
楚知禅顿了一下,然后松开了他:“说。”
谢白衣莫名地犹豫了一下,随后去握她的手,心中安定了下来,这才将那乞丐老旨同他所说的话全都跟她交代了,一句不落。
“宋昭?”
楚知禅听着这个名字,觉得有不止一点耳熟。
谢白衣“嗯”了一声,片刻后道:“并非是确定的事情,那乞丐神智不清所言不能全信。你去歇着吧,不必想这件不知真假的事了,仅是个猜测。”仅仅是个猜测而已。
楚知禅明白谢白衣口是心非的臭毛病。
不过她倒也没说什么,应了一声之后便去歇着了。
沉入梦中前,她脑子里还在琢磨着宋昭这名字到底是在哪里听过,还没想明白,困意卷来,有人轻轻拂了一下她脸颊一侧的发丝。
谢白衣侧身瞧着楚知禅的侧颜,心中想着的是她方才听他说完后所露出的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向来言而有信,说到做到,谢白衣不怀疑她会骗他。
尽管那仅仅是一个猜测,但谢白衣的心中自然也是无可否认,不可避免地生出希冀来,他幼时被拐走,自然是对亲人有所期盼,有所幻想的。
他对双亲的记忆半点不剩,说到底,也只是想知道世上还有人在记挂着他。
身旁的人忽然闷咳几声,谢白衣怔了一下,随后放轻了动作伸手去轻拍了拍她的背,搭上她的手腕,将灵力渡过去。
没有也行,谢白衣心中想,他有别的。
灵力柔和调息,存续一夜不休。
一夜无梦。
翌日,天泛鱼肚白。
花卿玉在墙角挨冻了一夜,觉得自己这辈子吃过的最大的苦都在这儿了,看见楚知禅他们朝自己走来,已经精神恍惚。
“禅…姐……“花卿玉虚弱地喊。
谢白衣伸手就把他拎起来了:“废话少说,走。”
花卿玉:“……”
你这个魔鬼!
说是要将花卿玉送回合一宫,但是楚知禅仍旧是不愿去到那里的,因此她打算上街抓到几个合一宫的弟子就让他们来拎他们家少主回去。
花卿玉垂头丧气,蔫达达地跟在楚知禅和谢白衣的后头,前头那俩人在聊他们自己的,他心里在盘算他自己的。
扪心自问,花卿玉是真的不想回去面对他爹。
他爹虽然看上去温柔,行为上也温柔,但是对于他修行这件事情却是专制独裁,容不得他反驳的。他自幼便在合一宫长大,自然明白其中规则如何,更明白那能当少宫主的,能当宫主的后来又该如何。
鼎炉。
修双修之法,利他人修行也助自己,说白了就是天天**
花卿玉不要这样的。
他是个思想前进的根正苗红的青年!他才不要那样,他要打破枷锁他——
但花卿玉瞅了两眼楚知禅和谢白衣二人,心中无比地清楚,十个他加起来都不够他俩打的。
所以怎么办怎么办?!
花卿玉其实昨夜一晚都没有睡,他琢磨了一晚上,今早起来也一直都在想,一直到他脑子里顺着谢白衣与楚知禅同行的模样想起了他爹和他爹的随侍,于是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集天地化灵,万物同系一念,”花卿玉努力回想,然后循着记忆,在那里超级小声地一边偷偷捏手势一边偷偷嘀咕着咒语,“同悲同感难离合,聚灵,幻意,归心,成境——”
一记灵力弹过来不轻不重地打了下花卿玉的手,他被吓了一跳,一抬头就对上了谢白衣的目光,谢白衣拧眉看他:“你想偷偷摸摸做什么?”
“我……”花卿玉脑子卡壳了一下,有点慌。
啊!到底是谁创的术咒?!为什么咒语那么长?!!
花卿玉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来,最后他瞥了楚知禅一眼,后者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看着就是爱搭不理的高贵冷艳的模样。
生得也是举世无双的好看,至少除了他爹以外,他认为的第二个好看的人了。
于是花卿玉心一狠,一闭眼一咬牙,生怕谢白衣打他就疯狂到处边转着这边快速起手势边说:“集天地化灵,万物同系一念……成境,一道生而并生花,难解同花咒,落!”随着他的那一声落下,一道粉色的咒印从他的身上飞出,直朝着谢白衣飞去!
谢白衣觉得那术咒古怪,正欲拦下,却见那咒印在离他只有毫厘距离是猛地调转方向,飞向一旁的花丛,然后再一转,又飞向一旁的楼房。
谢白衣:“……”
楚知禅:“……”
花卿玉:“……”
死术咒,你能不能别乱跑?
那咒印七八糟地飞了一通,最后在花卿玉的不懈解努力之下,终于猛地一转,飞向楚知禅!
终于,终于要成功了吗?!
只见楚知禅抬了抬眼,挥袖甩出来半扇青光,将那术能斩得粉碎。
花卿玉:……再见明天的太阳,我先die了。
谢白衣再蠢也看得出来花卿玉刚才是想要做什么了,他冷锐的视线扫过去,无形压去一阵威压:“花卿玉,你活腻了吗?”
花卿玉:“……我错了。”
楚知禅观了片刻那残条的术法气息:“同花咒?”她的话音刚落,那本来该散去的咒印却又忽然回光返照地聚起,随后,目的性明确地顺着她的指尖钻了进去!
十分突然。
死寂一般的沉默,随后谢白衣第一个反应过来,剑是在花卿玉的颈侧了:“你做了什么?”
“我,我……”花卿玉也没料到最后能成,“我只是施了个……同花咒。”
谢白衣一听这名字就不对劲:“同花咒是什么?”
“一种契咒。”
楚知禅抬手盯着自己的指尖看:“得此咒者,双方二人不得分别大远,否则同花凋零,痛苦万分。”她说完,才看向花卿玉,“你们合一宫用来绑随侍修行用的术咒,也敢用到我的身上?”
“花卿玉,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花卿玉感觉自己血都凉了。
谢白衣的剑再进一寸,顿时划破花卿玉颈侧的皮肤,他听楚知禅的话之后压着想杀人的心,但口吻中的杀意明显:“解开。”
“解、解不了,”花卿玉这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事情了,情情不安又面色煞白,“同花咒一旦落成,除非一方死亡,否则解不开。”
这是个死咒。
谢白衣杀心四起,剑当即裹上杀气。
眼看自己即将性命不保,花卿玉吓得立刻抱头:“对不起……呜……我没想到会有那么大的危害……”
眼见谢白衣就要下杀手,从侧闪来一道术法,弹开谢白衣的剑后化作一朵娇丽的花将花卿玉保护在其中,楚知禅伸手扶住谢白衣,顺着那术法打来的方向看去。
见得花渡因同弟子们施然赶来。
“来得倒是挺及时,”楚知禅松开手,眯眼冷厉道,“宫主早来一刻便能拦下花卿玉施咒,来晚一刻便能给花卿玉收尸,倒真是会挑着时候来。”
花渡因面显不堪,此事的确是花卿玉的过错:“师侄息怒。”
楚知禅:“呵。”
“同花咒落下后会是什么结果不必我多言,”楚知禅半点情面也不留,“宫主教子无方还要我息怒?当真是笑话!花渡因,要么把你儿子交出来要么你想别的法子解开同花咒,否则别怪我动手。”
此话一出,登时招致合一宫弟子的不满:“放肆!你怎能如此狂妄?我们少宫主的性命岂是你想取便取的?!”
“就是!论修为论资历论辈份,你都为晚辈,你竟然敢同宫主如此放肆!”
“你——”
“都安静。”
花渡蹙了蹙眉心,他们合一宫修行功法本就多为外人不齿,同花咒一名听上去好听,意取不过同生之意。同落此咒者,不得远离不说,其中还分有“主”与“奴”,后者得对前者言听计从,不得违抗,更别说……
这是辅佐双修之法的术咒。
楚知禅此人极为出名,各门各派都对她赞赏有加,倘若放任此咒留着,毫不夸张地说是在毁了她。
凌潇洒与提罪司那位知晓了,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届时合一宫又得再一次被拉出去批斗了。
花渡因看着闯了祸手足无措的花卿玉,头疼道:“你这孩子……不罚你是说不过去了。”本来以为跑出来罢了,抓回去就是,万没想到能惹出这档子祸来,“我代翩儿向师侄赔……”
“我不需要。”
“……”
楚知禅面色冷锐:“要么解开,要么把他交出来。”
花卿玉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本来想的是既然爹要找人与他双修,他也知道要落下同花咒找随待,但只以为那是形影不离的契咒,只要他施下后爹就不能再强迫他去找别人了,他没想闹那么大的祸让大家为难。
于是花卿玉自知有错,就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上前受死。
但是花渡因一把拉住了他:“等等。”
花渡因:“那同花咒……不对劲。”
楚知禅看着他:“说。”
花渡因探了探花卿玉体内的那个同花咒,然后在开口时停顿了一下,“他……将同花咒落反了。”
“‘主’在你那里,‘从’在他这里,并且……只成了一半。”
“……”
一时之间有些沉默,直到谢白衣口吻极差地问:“什么叫只成了一半?”
“就是……”花渡因说起来还觉得有点丢脸,这同花咒学了十来年了花卿玉都还能够错了,“同花咒只成了‘不离’的那一半,简单点来说就是这孩子离不开楚师侄身侧,若是远离,会疼的也只有这孩子一人,而至于同花咒的其他效力都是没有的。”
也就是说,花卿玉自己把自己送上去给楚知禅当奴。
楚知禅:“……”
这花卿玉是个蠢货没错吧。
人怎么能蠢到这种地步?
楚知禅尚未吭声,手先被谢白衣握住了。
“你确定她不会疼吗?”谢白衣问。
“一般同花咒,若是二人相离太远了那都是会疼的。”花渡因伸手弹了一下花卿玉的脑袋,“但师侄放心,他落的这个,确切疼的只会有他自己。”
说白了就是花卿玉自找苦吃,楚知禅屁事没有,而他自己得绑在楚知禅的身边哪儿都不能去了,否则把他这个怕疼的家伙给疼死。
楚知禅正准备不管他人死活地开口。
【叮!】
【任务小提示:带花卿玉一同上路。】
“……”
一会儿我就让你上路,坑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