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朝是跟公司同事来聚餐的,他们小组中一位大学生实习转正所以请客吃饭。
岑朝平日里很照顾他,工作上帮了不少忙,在这种高材生云集的建筑公司里内卷十分严重,大家都是朝九晚五拼了命的工作,真正帮忙的几乎没有,但是岑朝是真的肯帮他,很多不懂的东西,岑朝也会耐心地讲给他。
男生名叫路西,因为年纪小,公司的人大多数都叫他小小西,这个名字叫起来也像是叫仆人,指使他到处干杂活。
岑朝只叫他路西。
路西喝多了酒,说话磕磕巴巴的,“岑,岑哥,我还是要和你说谢谢。”
岑朝忍俊不禁,拿起酒杯隔空跟他碰了一下,他仰头喝掉,男人勾了勾唇,“路西,你这句话说了太多遍了。”
“吃点东西,你喝太多了。”
“是啊小小西,别老敬你岑哥了,我们来都是陪跑的?”旁边男人打趣道。
路西坐回座位上,拿起筷子夹了块肉。
旁边男人将话题扯到岑朝身上,那人问道:“岑朝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六?”
男人笑了笑,“差不多。”
“什么叫差不多,自己几岁还搞不明白?”
“反正要奔三了。”
他抽着烟,吐了口烟雾,听见旁边男人说:“还不处对象?”
“四眼,人家岑少的感情还用得着你操心,你又不是没在电视上看见过那女明星,人家两个可是有婚约的。”
另外一个男人嚷嚷道。
他们说的是司徒伽。
那位被叫四眼的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看我这脑子,怎么把这事忘了。”
“你跟那女明星怎么样?”
提起这事,岑朝就来了烦躁,他弹了弹烟灰,“没有的事,我是自己一个人。”
“那就是家里人喜欢她喽?”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你就一直不谈呗。”
他呼出口烟雾,勾了勾唇,“这不没遇到合适的吗?”
“最近倒是有欣赏的人,要是能成,就结婚。”
他漫不经心地笑着,旁人看了都觉得吃惊,四眼惊讶道:“真的假的,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不会是什么前女友吧?”
男人眼睫一颤,指尖的烟燃烧殆尽,他淡淡笑了一声,“还真让你猜对了。”
“前任。”他说。
这时,门外传来噼啪的巨响声,像是玻璃碎裂的声音,四眼同旁边的男人立马开门去看,只听见外边传来男人粗俗不堪的国骂声。
“我靠,这外边干起来了。”
岑朝以为是醉酒闹事的,这时听见一道焦急且尖锐的女声,他的心脏骤缩。
“清漾!”
男人立马站起疾步走到门口,便看见这时的餐厅乌乌泱泱的围了一排人,人群中间排出了一条道路,一位体型健壮的男人掐着一位女人的脖子从地板上向外拖行。
那女孩,正是倪清漾。
冀情和倪清漾进店后挑了里侧的四人桌,冀情留下点单,倪清漾则是去小料台调理底料,正当犹豫选辣酱还是小米辣时,旁边走来一位肥胖的男人。
那男人穿着绿色的半袖,只不过因为体型胖,腹前勒出了大肚子,他粗壮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金灿灿的链子,大脸小眼,薄唇宽鼻,脸上长有横肉,满脸恶相。
他摸上倪清漾的背,肆意的抚摸。
女孩吓的一惊,立马后退,她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他,骂了一声,“你有病吧?”
然而这种话对于本性恶劣又醉酒的男人起不到任何作用,他伸手攥上女孩纤细的手腕,狠狠一折,她手里的碗掉在了地板上,酱汁洒在女人白色的鞋子上。
他拽着倪清漾往外走,女孩用尽全力挣脱,身体向后挣扎着,“放开我!”
她低头咬上男人的手臂,死死咬住,那人吃痛大声咒骂,狠狠地掷了一耳光扇过去,女人被甩出去撞在调料台上,她整个人头晕目眩眼冒金星,旁边有人围了上来。
那男人上前拎起女人的衣领子往高拽。
啪的一声,一个酒瓶子在他头部碎裂,他回头,是另一位女人,他松开倪清漾的衣服,朝着冀情过去。
但是冀情八岁时就开始练习跆拳道,一直练到十八岁,九段黑带,男人是打不过她的。
男人反手朝她脸挥去,女人偏头闪开从背后攥住他胳膊向后折,伸腿踢在她的膝盖窝上,一个接近两百斤的男人被她撂倒在地。
女人长发滑落,她向后撩了一把。
她过去拉倪清漾,这时,陆续冲进三个膘肥体壮的男人,他们将冀情围住,刚爬起来一些的倪清漾被其中一个男人用脚踹翻在地。
冀情对付一个男人还是可以的,但如果被三四个男人包围就明显占了下风,她躲过男人砸过来的酒箱子,却没躲过另外一个男人朝她腹部踹来的一脚。
女人一个趔趄撞向后边的玻璃。
她还没缓过神来,一大箱啤酒朝她砸过来,冀情侧开身子,勉强闪开,整箱啤酒砸在玻璃隔断上,劈啪碎裂一地。
“操你妈的臭娘们。”
旁人无人敢上前,驻步观看。
“把那娘们拖出去。”穿绿半袖的男人恶狠狠的说道。
倪清漾意识不清,迷糊之间,自己的衣领被拽的很紧,她呼吸不畅,后背摩擦着地板似火在烧。
“清漾!”
她被拖行着往外去,路过那间包厢。
也正是在这时,岑朝看见了倪清漾。
他几乎下意识上前,却被旁边四眼拉住,那人说道:“你别去,惹上事不好。”
岑朝一把甩开他,阔步走过去,顺道单手拎起一整箱啤酒,男人步伐迅猛疾快,摩擦出剧烈的火星子,他的额角逼起了红色的筋脉,眼底那颗小痣似乎都是血红色。
一整箱啤酒,顺着那男人脖子砸下。
这一声巨响,让所有人都静了。
另外动手的几个男人都顿住了。
岑朝一脚踢在他的腰上,将人踹了出去,肥硕的身体栽进后边桌椅之间,桌上的的残羹剩饭被掀翻,汤汤水水洒了他一身,男人疾步上前,将人拎起来,一拳挥向他肥胖的脸。
同伙傻傻的站着,无一人敢上前。
欺负女人他们在行,但是遇上岑朝这种不要命的,他们是真的不敢招惹。
那男人被打的眼冒金星,岑朝趁势掐着他的脖子按向桌子的烤炉,只不过那火炉已经灭了很久,如果还在燃烧,他的脸一定会烫烂,岑朝有些失控,掐着他的脖子狠狠往下按,黑炭涂满了脸。
他捞起桌子上的盘子就往他头上砸。
他是真的要弄死他。
肥胖的男人毫无招架之力,被打的血肉模糊,同公司来聚餐的那些人眼见态势不可控,终于上前,四五个男人架着岑朝才勉强将人拉开。
男人恶狠狠地扫向剩下的几个男人,眸子里像是住着一头嗜血的猛兽,遍布森然阴鸷,他额角青筋猛跳,双眸似火燃烧。
当理智渐渐苏醒,男人的情绪才开始崩塌。
他僵硬地转过身,看向躺在地板上的倪清漾,男人走过去,因为腿伤复发,所以疼痛难忍,可他还是忍着剧痛蹲了下去。
在抬手抱她前,手却顿住了。
她穿了一件很干净的白裙子。
他喉结上下翻滚,将手上的血渍在自己身上擦掉,才去将她抱起,男人的膝盖疼的痛心切骨,光是站起来,就用尽了全身力气,他没有站稳,向后趔趄了一步,眼前浮现阵阵黑影。
小姑娘脸上血泪纵横,脸颊高高肿起,她痛到意识模糊,眯着的眼睛睁开了一道缝隙,隐约看清了男人的脸。
再次醒来时,她见到的只有病房上空的天花板。
以及,冀情。
冀情呼了口气,“总算醒了,漾漾。”
“情姐。”
“自从那晚来到医院后,你就开始发烧,一直不退,吓坏我了。”她起身倒了杯水,嘴里喃喃道:“那几个男的抓起来了,是要判刑的。”
“他们就是这片混的,喝醉酒就开始骚扰女孩,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知道他们有很多前科,那个穿绿衣服的男的肩上还担着人命,肯定要死刑了。”
倪清漾嗓子发干,她张了张唇,“情姐——”
“嗯?”
“那天晚上,是岑朝吗?”她嗓音艰涩。
“是他。”
“他怎么样?”
冀情扶着倪清漾的背将人扶起来,把手里的杯递给她,“他没事,问题都解决了,只不过他腿有旧伤,现在也在医院住着。”
岑朝那晚就被带去了拘留所。
是岑崇山将人捞出来的,幸亏那人没有生命危险,不然岑朝这件事也会变得麻烦,家属也是认钱的主,经过协议赔偿后写了谅解书,要了钱也没再纠缠。
至于那个男人身上担着多少案件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对方拿了钱也不会好过,因为岑崇山动用了很多人脉调查了这件事,把那男人以及同伙犯过的所有事全部查了出来。
牢狱之灾至少八年。
那晚将岑朝接走后,父子两个一句话没说,路上,岑朝的腿疼痛难忍,无奈之下,去了医院。
hata和岑崇山才知道自己儿子又跟倪清漾搅在了一起。
中午,倪清漾来到医院顶楼,岑朝所在的私人病房,她来的时候,廊道内空荡荡一片,悄无声息,她走到那间病房门口,向里望去,看见男人一瘸一拐的扶着窗户走动。
他的腿,还是与正常人不一样。
在国外治疗以后,他可以站起来,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但是不能再做剧烈运动,那天晚上同人打架,他踢出的每一脚都用了狠劲,导致旧疾复发,走路时疼痛难忍。
看见他一步一踱的模样,倪清漾的眼眶瞬间湿润了,愧疚带来的窒息感将人包围,如同枷锁勒紧她的脖子。
岑朝偶然抬头,看见门外站着的女孩。
四目相撞,皆是一愣。
他僵在原地,不安的情绪在胸腔来回翻腾,他很想走过去,可那双腿却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根本不听使唤。
倪清漾先打破这道沉寂,她推门进入房间,手里拎着一份打包好的番茄米线。
她想着为他买些午饭,站在医院旁的餐馆里四下观看,最终还是选了米线,至少他是爱吃的。
岑朝敛起酸涩的情绪,扯唇哼了一声:“来看我了?”
看见她带了米线,男人似乎更加喜悦了,“还知道给我带午饭。”
岑朝用手撑着窗户,缓缓走到轮椅前坐下,倪清漾不动声色地把桌子挪出来摆好,他挪动轮椅,移动到桌子前,女人把米线摆好,将上面盖子取下,把那双筷子放在米线上方。
气氛有些压抑,岑朝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能不能说两句话?”
倪清漾抬起眼,淡声道:“你先吃些东西,等会凉了不好吃。”
岑朝慢悠悠地拿起筷子,“知道的你是来看望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给我下毒赐我死呢。”
听见他这种没边的玩笑话倪清漾没有理会,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女人身上穿着那条白色的裙子,外边套着一件粉色的盘扣大衣,她披着头发,很是温婉,唯独就是脸上的淤青还没有下去。
“岑朝——”
“你要是说谢谢和对不起就都别说了。”岑朝先一步切断她要说的话。
女人一时语塞。
他慢条斯理的嚼着米线,低着眼,也是心不在焉的模样。
“你的腿——”
“没事,过两天就好了,那天太用力了。”他说。
倪清漾鼻尖蓦的一酸,热泪一股涌上,她慌乱的背过身去,悄悄的擦净眼泪。
岑朝抬起眼,又垂下眼皮。
他盯着面前红彤彤的米线,许久,开口,“不许哭。”
语气还有点凶,过了会儿,他又说,
“坐下来说会话。”
倪清漾轻呼了口气,抹净眼泪,转身走到他身旁的空床坐下,她眼眶含泪,可怜巴巴的招人怜爱。
他说:“倪清漾,你要是真觉得愧疚,倒是有个方式可以补偿我。”
“什么?”
“今年陪我过生日。”
“只有我吗?”她问。
岑朝点了点头,“只有你。”
“我今年不想一个人。”他补充道。
“为什么会是一个人,你明明有很多朋友。”
“你不愿意?”岑朝看着她,半晌没得到她的回应,他失望地低下头,拿筷子挑了几根米线,自顾自的说道:“不愿意就算了,我自己一个人过。”
“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一年。”
“没不愿意。”倪清漾小声说道。
“那你还记得我生日是哪天吗?”
“记得。”
“那你答应了,不许再反悔。”
岑朝没有骗她,去德国的这些年,他确实没再办过生日,周围的同学,朋友包括魏希娅,他们都不知道岑朝的生日在哪天。
他也不肯告诉。
“好。”她答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