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郡王喃喃许久,看向云琼华的眼神愈发阴沉。
他眉头紧皱,暗中望了慕容昱一眼,又立刻垂下眼眸。
他咬了咬牙,忽然跪下身来。
“臣恳请皇上彻查王二一案,还死者清白。”
柳璟立在百官之首,手中捧着状纸,微微回眸,望了荣郡王一眼。
他早听闻这位荣郡王有勇无谋,虽是宗亲中最长,也颇有野心,但于朝政毫无建树。
如今看来,慕容昱启用他这步棋,也是已到了穷途末路。
恰在此时,殿侧的小太监忽然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开口。
“奴才有事启奏!”
柳璟循声望去,只觉说话的小太监有些面熟,他思忖片刻,忽然想起他就是凌晨来到柳府的太监之一。
“今日王二娘亲见柳大人时,曾递交一枚玉佩,想来是极重要的物证。”
他话音刚落,柳璟的目光便沉了几分。
他向慕容昱一拱手,缓缓开口。
“臣以为,玉佩不过娘娘给王二一家的赏赐,算不得什么极重要的物证。”
“皇上还是让刑部与大理寺彻查此案,还死者公道,也还……太后娘娘清白。”
柳璟此话一出,荣郡王的驳斥声便立刻响起。
“柳大人,本王常听闻你的直名。未想到如今,你竟也攀附妖后,置百姓性命于不顾。”
“你如此行径,与当年的时怀瑾何异?”
他刚说完,慕容昱便猛得一拍龙椅扶手,皱着眉开口喝道。
“够了!”
“时参军为国征战,如今生死不明,何必旧事再提?”
“柳爱卿所言有理,便由大理寺与刑部彻查此案。”
“母后身份贵重,便由仁寿宫掌事宫女环瑶入大理寺……”
“且慢!”云琼华开口,打断了慕容昱的话。
她望了望慕容昱,又望了望殿中的荣郡王,忽然轻笑一声。
“王二母子冲撞本宫,皇上也是人证,本宫就算杀了他,也是合情合理。如若查实真是本宫杀了王二,荣郡王打算如何?”
荣郡王一愣,不解地抬眸,看向云琼华,有些迟疑地开口。
“如若真的查实……”
他顿了顿,眸中闪过暗色,“那就请娘娘安养天年,还政于皇上。”
“……就这么简单?”
云琼华随意一笑,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望向荣郡王。
“你呢?你专门入京,拼上性命状告本宫,不为自己求些什么?”
荣郡王眸光炽热一瞬,瞥了慕容昱一眼,又猛地低垂下头。
“……臣别无所求,惟愿慕容氏江山永固。”
“别无所求?”云琼华眯了眯眼眸,“不为自己求个亲王爵位,亦或者,摄政亲王之位?”
荣郡王浑身猛然一颤,不可置信地望向云琼华。察觉到自己失态后,他抿了抿唇,沙哑着声音开口。
“……臣无此心。”
云琼华眼神中闪过玩味,转头去看慕容昱的神情。
他头颅低垂,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子,让人看不清情绪,双拳却紧紧握紧,似在压抑着汹涌的怒意。
云琼华只觉好笑,看了眼身侧面色微白的环瑶,悄悄拉过了她冰凉的手。
“不必让环瑶去大理寺了。”
“你们既然想让本宫还政皇上,本宫遂了你们的愿。”
“整日宵衣旰食,本宫也累透了,不如去行宫休养些时日,享享清福。”
“明日,本宫便去启程去章华行宫。”她说完,突然抬眸去看慕容昱。
他眸间的喜色未遮未蔽,直直撞入云琼华眼中。
见云琼华望来,他神色一滞,显出几分无措。
云琼华未语,只收回目光,径直起身,走向了后殿。
次日,渡月轩中。
渡月轩的竹帘卷着暮色,云琼华指尖轻敲着桌案,抿了口茶水,不时向门口望去。
不多时,阿杏领着柳璟和骆怀慎进来,又给云琼华端上一大碟糕点。
云琼华有些无奈地看着碟子中的糕点,各式各样的点心堆得比小山还高。
阿杏见云琼华盯着糕点看,轻声开口,声音有些哽咽。
“行宫路遥,娘娘带着路上吃……”
云琼华有些好笑地看向她,嘴角微微抽搐。
“我是去享福,不是去逃荒,你这也太夸张……”
阿杏眉头紧蹙,不忿开口。
“哪里是享福?京中谁人不知娘娘是被荣郡王陷害了,百姓都为娘娘不平呢!”
云琼华抬手指了指她身后的柳璟与骆怀慎,眉眼微弯。
“宰相和司礼监掌印在这里,谁能陷害得了你家娘娘。”
环瑶从云琼华身后走出,拉着一脸不解的阿杏退出内室。
云琼华放下手中茶盏,又捻了块点心轻咬一口。
“我走后,奏章依旧不必送入紫宸殿。”
“每日官员递上奏章,皆由柳璟与六部尚书拟好批文,再送怀慎处盖印。”
柳璟闻言,眼眸中光芒一闪,微蹙起眉头。
“……恐怕此事极难实现。”
“不难实现。”云琼华一块糕点吃完,摸出绢帕,擦了擦手,满面餍足。
“……月隐白说,自今日傍晚,皇上便会卧床不起。”
柳璟与骆怀慎闻言,皆是一愣。骆怀慎先忍不住,轻笑出声,瞥了云琼华一眼。
“娘娘对皇上,倒是毫不手下留情。”
云琼华闻声呢个,睨了骆怀慎一眼,眸中却满是笑意。
柳璟看着对视的二人,眉头皱紧又松开,松开又皱紧。
他眼前不断浮现那日,云琼华坚定走向他,举起手掌,对他扬唇一笑的模样。
他只觉一种异样的感觉自心底升腾而起,在他尚未捕捉到这抹心绪时,又转瞬即逝。
他眸色暗了暗,向云琼华一拱手,语气郑重。
“皇上傍晚才会发病,骆公公怕不便在此处多待。”
骆怀慎唇边的笑容一滞,有些讶异地望了眼柳璟,沉默了一瞬,缓缓开口。
“柳大人多虑了,昨日我已将皇上拉拢的宫人一一料理,不会有事的。”
柳璟还要开口,云琼华望了眼明亮的天色,猛地站起身,向屋外走去。
“你们慢聊,时辰不早,本宫该启程了。”
柳璟望着云琼华的背影,只觉得无数的话堵在喉咙,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垂眸,双目失神许久。忽然他心头一跳,似想到什么,面容愕然地抬起头。
骆怀慎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他,见他耳尖微红,一副醍醐灌顶的神情,不禁蹙了蹙眉。
自柳璟中了状元,为他说媒的人不知踏坏了多少个柳府门槛。世人对他的猜测甚多,都说他精于政务,却淡于情愫,生来是块木头。
如今看来,这块木头怕是开了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骆怀慎叹了口气,心中暗暗为云琼华离京而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