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你倒是在这偷懒。”
进宫汇报的江载舟越过御花园朵朵含苞待放的花苞,找到在凉亭里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叶祈安。
初夏的阳光并不火热,温度舒适,清风吹拂过湖面,惊扰了生机勃勃的垂柳。
石案上摆着的是冰镇过的清爽水果。
叶祈安跟没骨头似的,半倚在亭内的太妃榻上,纤长的手指捏着点点心,漫不经心地抛向翡翠般的湖面。
逗得红白锦鲤争相逗趣。
听到江载舟的声音,叶祈安没转头,扬了扬白玉般的下巴,示意对方青玉案前落座。
江载舟一袭青袍掠过雕花亭台落座,而后目光望向追逐嬉戏的锦鲤,缓缓开口:“这几日,后宫可是热闹。”
自从高太后下传懿旨要选秀后,叶祈安为了表示反抗,便连罢三天早朝。
双方现在是彻底的撕破了脸皮…
这微妙的态度让大家对往年趋之若鹜的选秀冷落些许。
将女儿视为掌上明珠的官员都在思考如何让自家的女儿落选,生怕一不小心死在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了。
而有一小撮人,则是动了心思,寄希望女能在宫中混出个名堂来,好让家族也跟着沾光。
毕竟向来如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再加上沈砚辞带着禁军的令牌大闹淮扬盐场,邓刘两家都忙的不可开交,京城这几天像是烧开了的水一样。
叶祈安擦了擦手,重新捻起冰镇葡萄,半眯着眼:“载舟可别埋怨我,那弹劾沈状元的折子堆起来都快比我还高了…”翠色汁水染在薄唇上,衬得他眉眼愈发艳丽,“这要是还继续上朝,他们的唾沫就能淹死我。”
他懒懒倚着软垫,雪色广袖滑落也不曾理会,别说折子,就连那些人来求觐见,都被他以身体不适给回绝了。
原因无他,是沈砚辞闹的太凶,把那些人逼得狗急跳墙。
江载舟不动声色的收回自己的视线,青瓷茶盏在他指间转出一圈微光::“可臣听说,沈大人最近在盐场有些‘举步维艰’啊。”
叶祈安闻言却是摆了摆手,不甚在意:“盘踞多年的腐肉,哪是那么容易剔的?”
若是盘踞这么多年的腐败体系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打开口子,也就不会形成如今的局面了。
这才哪到哪啊,刚开始呢,不过…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他们是难啃的骨头,而沈砚辞,是能将骨头咬碎的狼。
叶祈安话锋一转,抬眸时眼波流转,似三月春水漫过青石::“我托载舟的事,可是有眉目了?”
江载舟未曾回应,反而提起了别的话题:“皇上这几日,是不是又未曾喝药。”
“载舟真是冤枉拿给我了,在你刚来前才喝完…你看那桌上的药碗,是不是空着的?”
江载舟看了眼案上那干净到碗底不留液体的玉碗,和这波光粼粼的湖面,微叹了口气,往身旁看了一眼,一旁的宫女立刻将新的药端了出来。
“还是说皇上…”江载舟接过感受了下温度,“要臣喂?”
……
叶祈安顿了顿,心中叹息,他解释不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叶祈安顿了顿,认命般捏住鼻梁,就着江载舟的手将药汁一饮而尽。
眉心不可避免的勾勒出一道浅浅的沟壑:“…ku”
江载舟看着碗底那一层黑乎乎的沉淀,倒是见好就收,眼疾手快的往叶祈安嘴里放了颗梅子。
青袍广袖垂落如瀑,与池中春水共漾起层层涟漪。
江载舟这才开始说正事:“如果皇上非要从宗室之中挑选的话…这几人是合适的…”
…
说完,江载舟掀起眼皮,偷偷打量着叶祈安,有些试探道:“但臣认为…终究还是正统最为光明正大。”
反正,后宫未来将会充盈很多,想来皇子的出现也只是时间问题…
叶祈安拧了拧眉,没有回他这话,讲谈话转向了转而说起苏州新到的贡缎,江载舟便顺着话头聊起江南织造局的流云锦。
就这么一瞬,江载舟明白了叶祈安的态度,于是也顺着他的话题下来,不再纠结;心照不宣地避过方才话题,仿佛那番话从未出口。
直到在他汇报完一大串关于开放边境贸易和开创经商通道的思路和提议后,叶祈安久久未曾回应,天空也铺满了晚霞。
他才恍然发觉已经快过去两个时辰了。
他看着眼前熟睡过去的叶祈安,为他披上了一层云锦披风,指尖微动,勾起几缕如墨般的发丝。
叶祈安似有所觉,长睫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喉间溢出模糊的呓语:“…在做什么…”
江载舟的声音放轻,近乎微不可闻。
“陛下,臣在编…长生辫。”
——
隶属于盐铁巡查御史的刘耀愤怒的将桌子上的佳肴美酒全部扫落在地上,放出狠话:“沈砚辞,你别以为你仗着手上那块令牌就能这么咄咄逼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而被他指着骂的正主,沈砚辞姿态宁静,丝毫不为所动。
只有在看着这满地的狼藉的食物时,眼中闪过几分惋惜。
而那刘耀的情绪已然激动的不行:“你如今也是狗仗人势起来了,当年科举前,要不是我大发慈悲,你连面对面跟我都不陪!”
“就连你今天能拿到的状元,都是沾了我,沾了我刘家的光!”
刘耀梗着脖子,脸色因为饮了酒而通红。
“你以为皇上有多重视你?”他情绪激动的不行,恶毒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的从他嘴里吐出来,“你不过是他的一个棋子罢了。”
“你以为他让你来查这盐场就是真是重用你?呵呵”刘耀嗤笑一声,“他这是把你推出来挡刀的啊…”
“你无权无势,站在这风口浪尖,想要你的命,想要你娘的命…不过是一些人动动手指头的事;你以为皇上能护住你吗?”
“不过是看路边的啊猫啊狗可怜,起了几分想要逗弄的心思罢了。”
“你看看那江载舟,这才是皇上真正护着的人…哪里舍得放他出来遭受他人诋毁和嫉妒…”
沈砚辞闭了闭眼,那古波不惊的心终于有了几分波动,手心攥紧,呼出一口浊气。
刘耀见状更来劲,几乎贴到对方脸上:“查盐场?查得好!等那些豺狼咬断你的喉咙,看皇上会不会赏你口薄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