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启霖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船。
上个月来卖花簪的时候,平镜湖上的船是自由缓行的,随波轻荡。
而今日,平镜湖这个硕大的圆湖之上,无数船只首尾相连,从每一个埠头延伸而出,一圈一圈绕着湖心停泊着,如同一朵花落在湖面。
此时,岸边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群众。
湖面上的船只甲板上,也站了不少的文人。
天色不早,若是来得晚了些,能不能挤到船上不可知。
陆家兄弟三人下了车,便开始沿着湖岸找小满。
白景时与他们约好了,到时候会让小满在岸边迎他们,省的人多船杂的,找不到地儿。
很快,陆启霖就在上次遇到小满的埠头看见了他。
小满此时站在人群里,正焦急的东张西望。
陆启武也瞧见了,冲着他喊了一声,“小满!”。
小满听到了陆启武的声音,面上一喜,在人群里扫了一圈,终于发现了兄弟三人。
连忙上前道,“陆公子,你们可算是来了,我家公子已经让我哥过来问了好几次,见你们还没到,都快准备让马车去接你们了。”
陆启文微笑,“小满,不好意思,让你等急了,路上人多车子多,便耽搁了些。”
小满摆摆手,“陆公子,时间刚刚好,咱们这就上船去。”
说着,他将人引着走上船。
今晚这些船都是首尾相连的,中间还铺上了木板方便人行走。
只不过走起来要小心些,因为下面的水波荡漾,船只也会摆动,若是站立不稳,很容易摔下去。
不过县里每年都举办中秋诗会,对此早有经验。
四周左右有不少衙役与村民撑着小木船严阵以待,为的就是第一时间将落水之人捞起。
陆启文步履从容走在前,陆启武拉着陆启霖跟在后,沿着“船道”走了一炷香多,三人这才上了白景时的船。
陆启霖有些疑惑,今夜所登之船似乎不是上回来的那一艘。
比之从前那一艘,大了两倍不止,且豪华了数倍。
此时,白景时摇着折扇,从上层甲板处下来,亲自相迎,“启文,小二,小六,你们可来了,快快上去,我已备好了桌椅与茶水点心,今晚咱们好好品品诗。”
跟着上了甲板,陆启霖这才发现,他们所在的船就离湖心不远。
对面四五丈的位置,停靠着一艘更高大的船只,便是今晚的主角——官船。
今夜,平越县的县令以及县学里的教谕和训导,包括此次中秋诗会的评委,都会在此船中鉴赏诗作。
“启文,我得了消息,今年的中秋诗会,流云先生也会来当评选,一会你可得多做几首诗。
若能得到流云先生点评,便是此生幸事,若能在后半场得他解惑,便是此生也无憾了。”
白景时在一旁满脸艳羡的介绍着。
连中六元的流云先生,是他们大盛朝开国以来的唯一一人,身为同乡,平越县的每一个学子都视他为榜样,以他为骄傲。
所以,他今日才会问父亲借了这艘大船,为的就是离流云先生近一些。
陆启霖抬眨巴了一下眼睛。
白大哥这么崇拜流云先生?
抬眼望着对面空无一人的甲板,他不免有些好奇。
今日他从安大人的书房出来,大人也没说什么诗会啊。
真的会来?
正想着,就见对面船舱的窗户被拉开。
两名老者正侧坐窗前,侧目望了过来。
其中一人头发丝梳的一丝不苟,顶着一枚温润的白玉发冠,身着一袭绣着银色流云纹的暗紫锦袍,端的是气宇轩昂。
陆启霖有些吃惊。
安大人重新沐浴更衣了?
不过分开了几个时辰,这老头咋就突然看着年轻了十几岁?
而他对面坐着的,是一个身穿月白华服的中年男子,看着约莫四十岁上下,浑身上下都透着浓浓的书卷气。
平越县作为嘉安府下头较富庶的县城,读书人众多,出了无数才子,陆启霖没见过几个,还真不知道这是哪一位名士,不由多看了两眼。
开窗的一刹那,安行一眼就锁住了陆小六。
他听安九说了,陆家人也会参加今晚的诗会,本以为他们会在外围,没想到居然出现在近一圈的船上。
扫了一眼船上挂着的巨大木牌,上头用朱砂刻了个“白”字。
不由挑眉,陆大郎的好友是白家人?
而此刻,白景时的表情也是惊喜不已,“启文,没想到木先生也来了,他对面这位大人,看着眼生,是不是流云先生啊?”
陆启文从前参加过诗会,只远远见到船的轮廓,未曾这么近距离见过评委,还真认不出什么木先生。
不过不要紧,安大人他认识,便点了点头道,“的确是流云先生。”
白景时激动的面色都染上一层绯色,“流云先生来了,隔几年才会来一次的木先生也来了,今夜的中秋诗会,定赶超以往。”
陆启文抬眸看了木先生一眼,扭头再问,“景时兄,这位木先生可是县学里那位人称‘书痴’木夫子?”
“对,就是他,就是那位自小就声名远播,二十岁就中了解元的木先生。”
白景时一边说,一边赞叹道,“木先生心境高远,中举之后便一直潜心问学,不曾再去科考过,不然以他的实力,二甲定能手到擒来。”
陆启文闻言,心中一动。
陆启霖盯着船那边看,耳朵一直竖起来听着。
又发现潜力老师一名!
陆启文摸了摸他的头,“小六,一会若是有机会,定要好生表现。”
陆启霖点点头。
这木先生看着年轻,还是位翩翩美大叔,气质挺好的。
安行坐的笔直端正,一副高人姿态,但垂下的眼帘却一直扫着陆启霖。
很快,他就发现,这孩子根本没看自己,一双眼睛一个劲地往木庭身上钻。
而陆启霖身旁的陆启文,也是一直在瞧木庭。
安行下意识就想起了安九和薛禾的话。
难不成,这对兄弟看上了木庭,想拜此人为师?
顿觉心头一堵。
他眸光一转,朝对面饮茶的木庭扫了一眼。
不就是比他年轻了些,看着书卷气些,脾气随和了些?
有什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