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祖手札有载……”元枫真君并指为剑,青玉案应声现出金色铭文,“非紫岩血脉不可传,望仙子体谅。”
这番应答让青枫瞳孔微缩。他清楚记得那卷玉简上根本没什么血脉禁制,掌教真人这手无中生有的本事,倒比逸仙宫的惑心术更值得参悟。
云轻娆广袖轻拂案几:“若首座都无法定夺,旁人自然更无决断之权。我派愿以七弦剑谱作筹,当年贵宗剑痴前辈曾评此诀为‘天阶之下第一剑’,不知可入得真君法眼?”
元枫指节轻叩石案,千年寒玉发出清越声响。这剑谱他早有耳闻,当年宗门为换此诀,天阶功法舍不得,地阶又显不足。
如今逸仙宫主动相求,倒真拿出诚意,只是那《不争诀》虽形同鸡肋,终究是开山祖师所传。
“另有一桩小事需真君见证。”云轻娆话锋忽转,玉指轻点身后垂首的素衣女子:“贵宗辰明峰陆然与虎疾峰张高同求良缘,还望真君代为考校。若得佳偶,我宫当备凤鸾车驾迎之。”
素烟耳尖泛红,腰间佩玉叮咚作响。元枫朗笑:“陆师侄剑意通明,张高丹术卓绝,无论哪位与贵派结缘,皆是我宗幸事。”
云轻娆环视殿外赤岩:“久闻辰明峰有九曲寒潭,不知可否借小瑶峰暂驻?”
秦衡当即唤来执事弟子,特意叮嘱将逸仙宫众人安置在离藏书阁最远的南麓。
青枫引路时暗自警惕,这云仙子要的驻地距他洞府不过十里。
经过碧波潭时,忽闻清泠之音:“青枫道友可愿品鉴《洛神赋》?”
众人哗然中,青枫驻步回礼:“仙子赐曲,敢不从命?”
云轻娆唇角微扬,广袖翻飞间七弦琴现。
琴音起时,潭中锦鲤竟列阵而游,众弟子如坠云端。
唯青枫识海清明,这哪是助修行的安神曲,分明是探人根基的照心诀!
云轻娆盘膝坐于青石之上,素手轻扬间一架玄色五弦琴凌空显现。
不同于寻常七弦琴的构造令在场修士都投来好奇目光,但当那纤长指尖触碰琴弦的刹那,天地炼气骤然凝滞。
琴音流转间,天地仿佛被按下了静止键。
原本躁动的御兽宗弟子们忽觉胸中戾气如春雪消融,连常年佩在腰间的本命灵剑都敛去了锋芒。
紫苏道君惊觉自己苦心磨砺的剑意竟在音律中化作绕指柔,下意识按住剑柄的指节却不自觉松了力道。
青枫瞳孔蓦地收缩,天际奔涌的昏黄长河裹挟着陌生又熟悉的韵律倾泻而下。
这分明是刻在血脉里的黄河幻影,却让他脊背发凉,此方世界本不该存在华夏痕迹。
更诡谲的是浊浪间忽现的曼妙身影,蓝裳翩跹若惊鸿照影,竟与传说中洛水神女的舞姿不谋而合。
“这曲《清心普善咒》倒是妙用无穷。”云轻娆余光扫过逐渐松弛的御兽宗众人,唇角掠过不易察觉的浅笑。
她真正在意的却是场中唯一不受惑心之术影响的青枫,他体内流转的《不争不败诀》气韵,正与她的琴音产生微妙共鸣。
暗金色灵力顺着琴弦渗入音波,在场修士无人察觉异样。
唯见洛神虚影踏浪而舞,将御兽宗弟子常年累积的杀伐之气涤荡殆尽。
元枫真君惊觉自己竟生出归隐山林的荒唐念头,慌忙运转心法抵抗,却如抽刀断水般徒劳无功。
青枫凝视着虚实交织的黄河幻境,忽觉识海泛起奇异涟漪。某种跨越时空的因果线正在琴音中苏醒,而云轻娆看似专注抚琴的侧颜下,分明藏着洞悉万物的了然神色。
演武场上异象陡生,云轻娆素手轻抚琴弦,周身萦绕着缥缈仙韵。
随着音律流转,天地炼气竟凝成实质化的清泉,将数百修士笼罩在玄奥道韵之中。
原本艰深晦涩的天地法则,此刻竟如清泉般温顺地流淌在众人心间。
紫韵长老被炼气波动惊动,御剑赶来时只见数十弟子接连破境。而引发这场造化的核心处,青枫竟枕着琴音酣然入梦。
云轻娆化形的白龙虚影游弋其间,龙目中闪过惊诧,他衣袂间隐现的八枚光符,正牵引着漫天道则有序运转。
“竟是先天道纹自成阵眼!”白龙昂首俯瞰全局,方才明悟其中关窍。
那看似散漫的睡姿,实则暗合周天星斗方位。
洛神曲最玄妙处不在杀伐,而在其可随悟道者境界蜕变的特性。她苦寻多年的八卦阵枢,此刻竟在筑基修士身上自然显化。
琴音幻化的洛水长河中,青枫神识正徜徉在道法汪洋。
不同于他人主动参悟,他周身窍穴自发吞吐着天地至理,将纷繁道韵梳理成可被不争诀吸纳的纯粹能量。
这般返璞归真的修行法门,恰与云轻娆所求的“不争”真意完美契合。
灵台方寸间,三魂七魄流转如太极,青枫正盘坐于阴阳交汇处。
左手托着三缕清气,右手攥着七道玄光,九天真意汇于灵台,黄庭精气沉入丹田。
忽见那银龙幻象绕着周天游走,倒让青枫想起《枕中秘要》里提到的“九宫玄机图”。
这小龙灵识倒是敏锐,竟能窥见青枫体内尚未成形的先天道胎。
正思忖间,忽觉有人窥探,睁眼便见那银鳞小兽正凑近端详。
青枫顺势捏了捏它玉笋似的犄角:“洛水女神未至,倒来了个龙首人身的冯夷?莫不是妒我方才未给宓妃写诗?”
银龙瞪圆了琉璃般的眸子,显然听不懂青枫这玩笑话。
它周身云纹忽明忽暗,忽地化作流光撞来,却在触及青枫护体罡气时碎作星屑。
到底是心魔幻境,这般虚妄之物岂能伤他分毫?
瑶台之上,正在抚琴的云轻娆指尖微颤。
方才那混小子竟敢触碰她神识所化的龙角,偏生自己此刻正在渡“太上忘情劫”,半点情绪波动都可能前功尽弃。
再看镜中青枫,周身气韵竟与天地共鸣,恍若跳出三界不在五行。
“倒是个修无情道的好苗子。”她轻抚焦尾琴,眉间冰纹渐显。
方才被触及龙族秘处的羞恼,此刻已化作千年寒潭般的冷寂。
只是那青枫酣睡时展露的先天道体,分明昭示着某种超脱典籍记载的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