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玉蓉一怔。
的确,以目前他们李家跟卢家如火如荼的竞争,李家的存银的确不应该在存在卢家。
她起身道:“事不宜迟,我这就请将军叫人,明日一早便会把存在卢家隆昌票号的钱全取出来!”
子时夜半。
张大宝累困睡着在马车上。
前头吴俊源跟他那个犟种儿子也不知说些什么,吵闹的动静惹得槐棋一阵撇嘴。
谢宁背着手,悠闲地走在马车后头。
夏夜清凉,身后的脚步不轻缓地跟着,刘玄是他回宿川自个跟来的,他当时动过要带走刘玄的心,但那天喝多睡着就把这事个忘了,等在睁眼,这孩子竟不声不响地跟在马车后面走了一路。
光着的脚底板被石头硌出了一趟血痕,也没放弃。
“刘玄。”
谢宁叫了一声。
刘玄立刻眼眸希冀地跑过来。
这孩子骨血里有一半的胡人血统,脸庞稚嫩,个头却快赶上自己个,谢宁瞧着他懵懂地神态笑了下,抬手勾住他的脖子,“今个被骂杂种难受了吗?”
刘玄摇了摇头。
杂种,从前是他的名字。
他知道不好听,但他待的那个小部落大家都这样叫他。
“那你觉得你是汉人,还是胡人?”
刘玄怔愣了下。
看向谢你个的眼中闪烁极度的不安。
他从生下来,过过最好的日子,就是在这个人身边。
没人打他、骂他,把他的脑袋摁进粪水沟,逼他喝下动物的粪便。
他还给了自己名字,还有……尊严。
刘玄说:“他们吃了我娘,我不、不是胡人!”
谢宁温润地笑了,身高上阴影将少年牢牢罩在身下,仿佛兄长父亲,他拍了拍少年的脊背,道:“别去管别人说什么,人活一世,只要你心中确定自己是谁?想要成为什么人!那就是什么人!”
“是爷们就得活出爷们的样!”
“……爷们?”
刘玄汉化说的都不利索,谢宁说的话一半他都听不懂。
“嗯,爷们!”
“是爷们咱就活出个人样来,旁人的口水也罢,指点也罢,全都当是狗屁!”谢宁狂然地笑了下,扒瞎头上的簪子,拽着刘玄猛地往前走了几步,前面爷俩共乘一匹马的吴俊源爷俩好奇回过头来。
谢宁瞅着刘玄,眸子好似星光,把簪子放在少年手中,他朝着马上的俩人笑道:“这兔崽子不是骂你吗?咱这就给他教训尝尝!”
说罢。
玉簪子大力捅向马屁股。
“谢宁!”
吴俊源眼睛瞪得老大,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马匹屁股剧痛,顿时一惊,尥蹶子往前跑,深夜街道上传来吴俊源的惊骂声,“谢宁!谢宁!你踏娘的是不是有病!”
“哈哈哈……”
谢宁放生大笑。
刘玄见状懵住两秒,也跟着笑,露出从小到大最开心的一个笑脸。
除了高家之外的世家家主,几乎在卢府熬了一夜,李家商行开业的这一天,他们如坐针毡,所有商铺都被李家商行挤兑得没了生意,还有好几家压根就没开张。
他们就派出去伙计打探来的消息,还有卢广耀见到的整合了一番,但还觉得不够。
要想做出来跟李家一样的火爆效果,世家家主还有账房、掌柜们还得亲自去查看一番。
第二天清早。
本是西城最热闹的早市,却一个人没有。
往常叫卖不停的铺位全都空着。
连街上扫地的婆子都扔了扫把跑了。
跑去李家占便宜。
街道一角,一个年迈老叟往枯瘦的小孩嘴里喂着米汤,鸡蛋碎,抽泣着说:“谢天谢地,我孙儿总算不会被饿死了!”
“爷爷,你也吃!”
那鸡蛋明显不成型,大概是掉地上被这祖孙俩捡回来的。
“好孙儿,你也吃!”
老叟抖着胳膊捧着碗道:“爷爷不吃,等今个晚上,咱们还去李家商行门口捡东西吃!有了这李家生意在,爷就算捡石头缝里的粮食也能把你养大!”
祖孙俩旁边,还有十几个乞丐,也同样捧着碗吃上了稀粥。
昨日李家生意的火爆场面。
让徐贺心里五味杂陈,他心里盘算着,今日得着得找谢宁商量商量,总这么下去可不行,李家是挣钱了,可眼瞅着城里其他商户就要饿死,那宿川衙门的税收怎么办?
李家可是有爵位在身。
挣再多钱不往官府叫半点税。
时间久了,不得出乱子!
廖吉昌走在人群前面,思忖着,谢宁昨晚至晚方归,他也听说了李家商行的火爆场面,谢宁心底的盘算,他十分清楚,今日带几个知府来就是特地给这知府看看。
民间经济应该如何盘活。
治下商铺应该如何对待百姓,得好好治一下商户们之间的不良之风。
李家商行昨日火爆在先。
几个高官知府们马车停到另外几条街,刚走了几步路,前面突然出现浩浩荡荡一行人,看样子也是马车停到了别处。
可随着这群人的出现,廖吉昌原本舒展的眉头顿时拧得打结。
只见,前方明显身着丝绸的一伙人,路过喝粥的乞丐,上去就是一脚,嘴里还骂骂咧咧,大声嘲讽,仿佛这些人能喝一口粥翻了天谴。
乞丐被打,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等那豪强的人走远,头也不抬身体不动,趴在地上牲畜一般舔舐碗里剩下的星点粥米。
辰时三刻李家商行准时营业。
今日一文钱好物,变成了一文钱一颗大白菜,一文钱一兜干饼子。
大白菜虽然不是粮食,但平日卖菜一颗最少要五文钱。
更别提那劳工干活必须要的干粮了!
百姓们顿时又开始呈现哄抢之态。
人群分成了三个地方扎堆,有昨日买买狗、囤积货物的抢着去摸奖券,有昨日没占到便宜的疯了一样往队伍前面挤,要去转转盘,还有一部分则是在一文钱好物哪里排出了长队。
卢轩等一众世家见了这场面,惊得下巴没砸在地上。
“这、这怎么这么多人……”
“这、这人也太多了!!”
世家账房一大帮人,堵在那里,立刻被人嫌弃挡道,人群推搡着骂道:“走不走!不走别他娘的堵着路!赶紧走开!”
卢轩当了一辈子高高在上的大老爷,猛地被妇人一挤,力度大的好悬没把他气脉撞断。
卢广耀当下不答应,伸手就薅那妇人的头发。
妇人脑袋一疼,立刻瞪眼睛跳脚骂他,“兔崽子要死啊,敢薅老娘的头发!”
这一嗓子犹如魔音穿耳,吓得卢广耀愣在原地。
“鳖孙!要不是老娘着急,非把你脑袋拧下来!”
妇人蹦起来老高,朝卢广耀叔侄吐了口浓痰,骂完就跑。
气的卢广耀眼如铜铃,骂又骂不过,只能干瞪眼。
可让他更为生气的是,他昨日被挤丢了的玉佩,此刻竟被一个浑身是泥的乞丐拿着,高举着往转盘地下冲,大喊道:“我!我,我没钱,但我拿这个抵,让我转个十次一百次!”
“我也要摇奖中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