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有了这暂时的落脚点,有了这点钱,丁小花今晚应该不会再跑了。
至少,她有了那么一点点可以抓住的东西,不至于完全绝望。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和衣躺在硬板床上,脑子里乱糟糟的。
这一夜,闹腾得太厉害,等张韬再次睁开眼,天已经大亮,窗外的阳光都有些刺眼了。
他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起身开门,准备去叫吴刚。
一开门,却愣住了。
只见房门把手上,挂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和两个茶叶蛋,还隐隐散发着香味。
张韬心里微微一动。
他拎着早饭,走到隔壁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丁小花。
张韬又是一怔。
眼前的丁小花,已经洗漱干净,虽然脸上依旧带着憔悴和惊惧,但那身破烂肮脏的衣服已经不见了。
她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虽然料子粗糙但十分干净的蓝布褂子和裤子,头发也简单地梳理了一下,用一根黑绳绑在脑后。
屋里,老太太也换了身干净衣服,正靠在床头小口喝着热水,而魏晓晓也醒了,穿着小一号的新衣服,怯生生地躲在丁小花身后,睁着大眼睛偷偷打量着张韬。
看来,丁小花用他给的钱,第一时间就去买了最便宜的成衣,把自己和家人收拾干净了。
张韬心里了然。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心态开始转变的信号。
洗去污秽,换上新衣,代表着她想摆脱过去,或者说,至少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和绝望。
“收拾一下吧,”张韬把手里的馒头递过去,“吃完饭,我送你们离开这里,找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安顿下来。”
丁小花接过馒头,却没有立刻去吃,而是犹豫了一下,然后猛地把他拉到门外,压低声音,眼神带着急切和一丝恳求:“等等!张大哥…我有话想问你!”
她终于不再连名带姓地叫他了。
“魏顺…他,他到底怎么样了?”丁小花紧紧攥着衣角,声音都在发颤。
“昨天你说他出事了…他是不是…是不是伤人了?我婆婆…她身体一直不好,要是知道……”
张韬沉默了一下,看着她焦虑的脸,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他不是伤人那么简单。”
“他杀了人。”
这四个字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丁小花的心上!
她脸色瞬间煞白,几乎站立不住,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滔天的愤怒!
“什么?!杀…杀人?!”丁小花的声音陡然拔高,随即又死死压低,变成了咬牙切齿的咒骂。
“他怎么敢?!那个天杀的!挨千刀的!他把我们娘儿仨扔在这个鬼地方受罪!自己跑出去杀人?!他还是不是人?!他混蛋!王八蛋!!”
她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但这次,更多的是愤怒和怨恨!
张韬等她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才沉声开口:“现在骂他也没用了。丁小花,你听我说,他杀的是什么人,我没细问,但肯定不是一般人。对方家属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你们继续留在这里,或者回西瓦村,都非常危险!随时可能被找到!到时候,你们娘仨的下场……”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足以让丁小花遍体生寒。
丁小花脸上的愤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恐惧和茫然。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的婆婆和女儿。
良久,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抬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我要见他!”
张韬眉头瞬间拧紧:“见他?现在去淮县?丁小花,你是不是糊涂了?!我们好不容易才逃跑,现在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万一被那伙人的家属盯上怎么办?!”
他心里烦躁极了!
本来的计划是尽快把她们送到一个安全隐蔽的地方,彻底和魏顺切割,现在倒好,她居然还要回去见那个罪魁祸首!
“我必须见他!”丁小花固执地重复,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就要问问他!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把我们逼到这个地步!我就要见他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张韬看着她那双通红却异常执拗的眼睛,心里叹了口气。
或许,不见这一面,她心里这个结永远也打不开。
“……行!”张韬最终还是妥协了,“我带你们回淮县!但是说好了,见了面,问清楚了,你们立刻跟我走!再也不准回来!”
丁小花用力点头:“好!”
再次上路,气氛更加沉重。
老太太身体本就不好,加上惊吓和颠簸,躺在卡车后斗里一直咳嗽,脸色灰败。
吴刚默默开着车,张韬坐在副驾驶,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眉头紧锁。
丁小花则抱着魏晓晓,一路无话,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卡车再次驶入淮县地界,张韬直接把车开到了县公安局附近,找了个僻静地方停下。
“吴刚,你在这儿看着车和人,我带她进去问问。”张韬叮嘱道。
他带着丁小花,再次走进了那熟悉的公安局大门。
找到之前打过交道的警察,询问魏顺的情况。
那警察看了看丁小花,又看了看张韬,叹了口气:“唉,你们来晚了一步。判决书今天上午刚下来。”
张韬心里咯噔一下:“判了?怎么判的?”
“死刑。”警察的声音很低沉,“三天后,在北山刑场执行。”
死刑!
丁小花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但她强撑着没有倒下。
张韬心里也是一沉,虽然早有预感,但听到确切的消息,还是觉得有些窒息。
“那…我们现在能见见他吗?”张韬问道。
警察摇摇头:“按规定,死刑犯在执行前,只允许一名直系亲属探视一次,时间也不能太长。你们谁是家属?”
张韬看向丁小花。
丁小花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发飘,但语气却异常清晰:“我是他老婆。”
“那你进去吧。”警察指了指里面,“我带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