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街道,果然名不虚传,宽阔得仿佛没有尽头,两侧的建筑更是雄伟壮丽,每一处飞檐翘角都透着古老而尊贵的气息。
楚家的车队,在这洪流般的人潮与车马中,就像是一叶不起眼的小舟,缓缓朝着那传说中的仙台楼驶去。
越是靠近城南,周围的景象便越发显得气派不凡,空气中弥漫的灵气似乎也更加浓郁了几分,就连行人的穿着打扮,都透着一种非富即贵的考究。
楚家众人原本的兴奋与好奇,渐渐被一种无形的压力所取代,那是身处顶级权力与财富中心所带来的敬畏与忐忑。
楚天雄频频撩开车帘向外张望,眉头微锁,心中盘算着这次入住仙台楼的花销,只觉得一阵肉痛,但一想到方荡的存在,以及女儿那点显而易见的心思,他又只能强行按捺住这份心疼。
投资,这是投资!为了楚家的未来,值得!
楚清的小脸也紧绷着,不复之前的雀跃,她能感受到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审视目光,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强大气息,让她意识到,这里的天才,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多,还要强。
她偷偷看了一眼旁边方荡的马车,那里面依旧静悄悄的,仿佛自成一个世界,不受外界丝毫干扰,这让她纷乱的心绪,奇迹般地安定了几分。
有方先生在,应该……没问题的吧?
林芳骑在马上,眼神复杂地扫视着周围,她对皇城的熟悉程度远超楚家众人,自然更清楚这里的生存法则。
仙台楼,那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地方。
她心中暗自冷笑,楚家这点家底,怕是住不了几天就要灰溜溜地出来,到时候,或许才是自己表现的机会?
然而,当她的目光掠过方荡的马车时,心中又没来由地一突,那个男人的平静,总是让她感到不安。
他既然敢说去仙台楼,就一定有他的底气。
这份底气,究竟是什么?
唯有杂物车上的万蛇郎君,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蜷缩着身体,低垂着头颅,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但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那浑浊的眼底深处,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激动与……贪婪。
方荡许诺的未来,如同黑暗中的一丝火苗,点燃了他早已死寂的心。
恢复身体,神功秘籍,天材地宝……
这些诱惑,足以让他暂时忘却蚀魂锁心丹的痛苦,以及身体残缺带来的耻辱。
他现在,只需要等待,等待那个男人兑现承诺。
在此之前,他必须像一条最听话的狗,博取主人的信任。
终于,在穿过几条繁华的街道后,一座仿佛从画卷中走出的巍峨楼阁,出现在了车队的前方。
仙台楼!
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当亲眼看到这座传说中的酒楼时,楚家众人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它并非那种金碧辉煌、极尽奢华的张扬,而是一种古朴、大气、沉淀了岁月沧桑的厚重与威严。
整座楼阁高达百丈,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却并不显得俗气,反而透着一股仙风道骨般的雅致与超然。
楼阁的主体似乎是由某种罕见的青玉石砌成,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楼前是一个极为宽阔的广场,铺设着光滑如镜的白玉地砖。
广场两侧,栽种着一些奇异的灵植,散发出淡淡的清香,甚至能看到几只形态优雅的灵鹤,在其中悠闲地踱步。
一股若有若无的强大阵法波动,笼罩着整个仙台楼,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彰显着此地的与众不同。
仅仅是站在楼外,就能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磅礴气势,仿佛这不仅仅是一座酒楼,而是一座仙家洞府,寻常人等,根本不敢轻易靠近。
“嘶……”
“这就是仙台楼吗?果然……名不虚传!”
“太……太壮观了!”
“感觉比我们流星城的城主府还要气派!”
楚家护卫们忍不住低声惊叹,眼神中充满了震撼与敬畏。
楚天雄也是心神激荡,他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整理了一下衣袍,准备下车。
就在楚家车队缓缓在广场边缘停稳的刹那。
仙台楼那紧闭的朱红大门,无声无息地向两侧滑开。
一名身着青色锦缎长衫,腰束玉带,面容清秀,气质干练的年轻侍者,迈着沉稳的步伐,从中走了出来。
这侍者的年纪看起来不大,约莫二十出头,但他的眼神却异常锐利,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或者说,是见惯了上位者之后,所特有的平静与审视。
他目光在楚家这略显普通的车队上轻轻一扫,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或鄙夷,只是平静地走上前来,对着刚刚走下马车的楚天雄,微微一拱手,声音清朗地问道:
“敢问阁下,是来自哪个家族或是宗门?可有提前预定?”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既没有过分热情,也没有丝毫怠慢,仿佛只是在履行一道标准的程序。
然而,正是这种平静,反而更显出仙台楼的底气。
他们见惯了达官显贵,世家天骄,寻常的身份,根本不足以让他们另眼相看。
楚天雄心中微微一凛,连忙拱手还礼,脸上挤出尽量和煦的笑容,斟酌着说道:
“在下楚天雄,来自……流星城楚家。”
他原本想提一下参加皇城种子大战的事情,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觉得在这种地方,提一个区区种子大战的名额,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反而可能惹人笑话。
还是先报上家门,看看对方的反应再说。
流星城楚家?
那侍者听到这五个字,锐利的目光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丝极淡的……讶异,或者说,是了然。
随即,他那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 subtly,非常微妙地,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虽然他依旧保持着拱手的姿势,脸上的笑容也依旧挂着,但那笑容里,似乎少了点什么。
“原来是流星城的楚家主,失敬。”
侍者的声音依旧清朗,但语调却比刚才平淡了几分,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怎么说呢,就像是大人看待小孩子一般的,略带俯视的意味。
“流星城……嗯,似乎距离皇城颇为遥远。”
他点了点头,语气显得有些公式化:“不知楚家主此番前来,是有何贵干?我们仙台楼的客房,尤其是上等院落,近日颇为紧俏,若是没有提前预定的话……”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小地方来的,没预约,我们这儿可不一定有位置,就算有,你们也未必住得起。
这 subtle的态度变化,虽然极其细微,但楚天雄是何等人物?常年执掌家族,迎来送往,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
他瞬间就感觉到了对方那份隐藏在礼貌外表下的轻慢。
流星城,终究还是太小了。
在皇城这种地方,根本排不上号。
楚天雄的心头,涌上一股淡淡的屈辱感,但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能继续赔笑道:
“这位小哥,我们确实没有提前预定,但……”
“爹爹!”
就在这时,一声带着明显不满的清脆女声打断了他。
楚清不知何时也下了马车,俏生生地站在楚天雄身旁,秀眉微蹙,杏眼圆睁,瞪着那个青衣侍者,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
“他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流星城似乎颇为遥远’?他看不起我们吗?”
少女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广场上却显得格外清晰。
那青衣侍者闻言,眉毛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目光落在楚清身上,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小地方来的丫头,不懂规矩,在这里大呼小叫,简直是自取其辱。
楚天雄脸色一变,连忙拉住女儿的手臂,低声呵斥道:
“清儿!休得无礼!这里是皇城,不可放肆!”
他心中暗暗叫苦,这丫头,平时挺文静的,怎么一牵扯到方丹先生的事情,就变得这么冲动?
难道她没看出来,对方的态度虽然有些轻慢,但至少还维持着表面的客气吗?
一旦撕破脸,吃亏的肯定是他们!
“可是爹爹,他……”楚清还想争辩,她就是觉得这个侍者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
“住口!”楚天雄加重了语气,眼神严厉地瞪了女儿一眼,“退下!”
他转过头,连忙对着那侍者拱手致歉:“小女年幼无知,冲撞了小哥,还望海涵,海涵!”
那侍者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讥诮弧度,淡淡道:“无妨,童言无忌罢了。”
嘴上说着无妨,但那眼神中的轻视,却更加明显了。
他甚至懒得再跟楚天雄多费口舌,直接道:“楚家主,实在抱歉,我们仙台楼确实……”
然而,就在此时,一直蜷缩在杂物车角落,如同死物一般的万蛇郎君,那低垂的头颅下,浑浊的双眼中,陡然爆射出两道怨毒无比的凶光!
小畜生!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竟敢如此怠慢主人的贵客!
若是在以前,老子早就把你抽筋扒皮,喂我的蛇子蛇孙了!
一股暴戾嗜血的杀意,在他心中疯狂滋生,翻腾!
他仅存的上半身,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起来,断口处的伤疤仿佛也因为充血而变得更加狰狞可怖。
他甚至已经在脑海中,模拟了不下十种虐杀这个青衣侍者的方法!
用毒蛇!
用蛊虫!
或者干脆用他残存的功力,直接捏爆他的脑袋!
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恐惧!什么叫做绝望!
但是……
他不敢。
蚀魂锁心丹的恐怖,方荡那冰冷无情的眼神,如同两座大山,死死地压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现在只是一条狗,一条失去了獠牙和利爪,只能靠摇尾乞怜换取生存的狗!
他只能将这滔天的杀意和屈辱,死死地压在心底,压得他五脏六腑都仿佛要燃烧起来!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暗红的血迹,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身体因为压抑而剧烈地颤抖着,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这异样的动静,终于引起了那青衣侍者的注意。
侍者皱了皱眉,目光嫌恶地瞥了一眼杂物车上那个形容凄惨、散发着淡淡血腥味的“怪物”,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那是什么东西?也配拉到我们仙台楼门前?”
他语气冰冷地问道,带着一种驱赶垃圾般的嫌弃。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点燃了万蛇郎君心中压抑的火山!
“你……找……死……”
万蛇郎君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如血,声音嘶哑得如同破裂的风箱,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疯狂!
然而,就在他即将不顾一切爆发的前一秒。
一个平淡,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魔力的声音,悠悠地从方荡所在的马车中传了出来。
“吵什么。”
仅仅三个字,如同九天玄冰,瞬间浇灭了万蛇郎君即将喷发的怒火,也让广场上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顿。
那声音不高,不急,不徐,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却仿佛蕴含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个原本一脸倨傲的青衣侍者,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那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马车。
车帘依旧紧闭,没有人知道里面坐着的是何方神圣。
但仅仅是这道声音,就带来了一种无形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压迫感。
青衣侍者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辆马车里的人,似乎才是这群人的主心骨?
而且,刚才那声音……让他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
不等他开口询问。
那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是直接对着他说的。
“你,过来。”
依旧是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青衣侍者脸色微变,心中涌起一股被冒犯的怒意。
他是仙台楼的管事之一,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在这皇城之中,就算是王公贵族子弟,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
什么时候轮到一个藏头露尾,连面都不敢露的家伙,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了?
他刚想开口呵斥。
却见那马车的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苍白修长的手,轻轻掀开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