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
在神采奕奕的辞别了父皇朱元璋之后,离京多时的燕王朱棣再一次返回了自己位于南京城大功坊的\"燕王府\"。
与前些时日\"孜然一人\",匆匆回京吊唁长兄朱标不同,他这一次返回南京述职,却是刻意带上了自己位于北平的家眷,以及平日里使唤的宫娥内侍。
故此当他回到燕王府之后,原本寒酸冷清的府邸已是被挤得满满当当,同样舟车劳顿多时的宫娥内侍们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规规矩矩的躬身行礼。
\"王爷回来了?\"闻听院落中响起的呼喝声,身着朴素,但却端庄大气的燕王妃徐氏便是主动迎了出来,主动接过朱棣身上披着的蓑衣,并主动关切道:\"王爷进宫可还顺利?父皇身体可好?\"
\"好好好,一切都好。\"感受着自己妻子话语中不加掩饰的关切,燕王朱棣心中便是一软,脸上满是宠溺之色。
都说娶妻娶贤,他身旁的正妻乃是中山王徐达的长女,自洪武九年嫁给他为妻之后,便将这偌大的燕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并为他生儿育女,任劳任怨。
\"父皇岁数大了,少跟老爷子犯脾气。\"携手迈进燕王府正堂之后,燕王妃徐氏先是挥手屏退了周遭的宫娥内侍,随后便有些紧张的低喃道:\"道衍大师,在书房等您呐。\"
对于这些年一直跟在自己丈夫身旁的道衍和尚,她心中始终存在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觉得这个看似平平无奇,对她谦卑有礼的秃头和尚,似乎另有所图。
但偏偏自己的丈夫,对那道衍和尚又十分倚重,信任有加。
\"不碍事,切让他等着。\"
闻听\"道衍\"的字眼,朱棣眼中便是一亮,不过并没有即刻前往,而是又与自己的结发妻子说了几句体己话之后,方才在燕王府徐氏的催促下,昂首往府邸深处的书房而去。
放眼整个燕王府,也唯有这位号称早已斩断了世间烦恼丝的道衍和尚,有资格在没有经过他的允许下,进入他的书房。
...
...
\"大师,好久不见!\"
才刚刚推开厚重的房门,朱棣便瞧见了闭眼坐在角落处,似是在默念佛号的道衍和尚,脸上也是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与之前一样,他这次奉命\"北伐\"依旧没有将道衍和尚带在身边,此时格外想从这位得到高僧的口中得知南京城的\"暗流涌动\"。
例如,他那位大侄子。
\"阿弥陀佛。\"
\"老僧,见过殿下。\"听到久违的呼喝声,入定多时的道衍和尚也是缓缓睁开了眼睛,躬身行礼。
\"快坐,你我之间,何必这些虚礼。\"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道衍自行落座,朱棣便是一屁股坐在案牍后,随即端起桌案上早已泡好的香茗,将其一饮而尽。
\"嘿,就是这个味。\"
\"南京的茶叶味道,还是比北平更加浓厚一些。\"
尽管以他的身份,纵使领兵出征,也能日日享用上好的\"贡茶\",但无论是气氛或者环境终是有所差距,继而美中不足。
对此,道衍只是含笑点头,并没有过多的言语。
\"行了,老和尚,快跟孤说说。\"
\"孤领兵出征的这些时日,宫里宫外都发生什么新鲜事了。\"
随意将精美的瓷器搁置于一旁,朱棣便收起了脸上的随意淡然,转而有些殷切的瞧向轻易不会产生感情波动的道衍和尚。
\"殿下出征的这些时日,宫里宫外确实出了不少事。\"在朱棣略显紧张的注视下,道衍和尚轻轻颔首,而其说的第一件事,便是让朱棣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面露骇然之色。
\"孤的二哥先是在乾清宫暖阁外求见父皇无果,而后又被幽禁在府中禁足?\"
\"如今诸王皆是返回封国,唯有二哥还在被幽禁?\"
顷刻间,一连串如惊雷般的呼喝声便在书房中炸响,随后又隐匿于窗外的电闪雷鸣之间。
\"殿下所言甚是。\"
\"除却宫里宫外等待就藩的王爷们,唯有秦王殿下被陛下留在了南京,并于府中禁足,不准任何人探视。\"
\"而且秦王殿下,还被陛下免去了宗人令的差事。\"
回想起这则已是渐渐在市井间消失的\"皇室秘辛\",道衍和尚也忍不住惊叹了口气,但眼眸深处却隐隐有喜色掠过。
毕竟朱元璋如此明显的\"区别对待\",基本上可以宣告这位\"诸王之最\"的秦王朱樉,彻底退出了大明储君的竞争。
换句话说,拦在燕王朱棣面前的绊脚石,又少了一块。
\"除此之外,还有何事?\"足足过了小半炷香的功夫,燕王朱棣方才渐渐消化了这则令他有些始料未及的消息。
毕竟,即便是他这位不通文墨的\"武夫\",也能明白二哥朱樉被勒令待在南京,不准返回封地,并且被免去了\"宗人令\"的差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第二件事,便是小僧要给殿下道喜了。\"出乎朱棣的预料,一向不苟言笑的道衍竟是主动的起身,抱拳道喜。
\"老和尚,少弄这些虚头巴脑的。\"
\"喜从何来?\"
只片刻,朱棣便是反应了过来,随后便是没好气的嚷嚷道,这话要是让他的王妃听到了,还以为他在外留下什么风流债了呐。
\"嘿,确实得给殿下道喜。\"
在燕王朱棣不善的眼神中,道衍和尚先是抿了抿嘴,最后便不由自主的看向紫禁城所在的方向,犹如鬼魅的低喃道:\"太子妃病逝了。\"
不愧是驱逐鞑虏,恢复汉人山河的洪武皇帝呐,这心性果然不是常人能够比拟。
在这一点上,他道衍还差的远呐。
\"什么,吕氏病逝了?!\"
一声有些尖锐的惊吼过后,燕王朱棣便是满脸不敢置信的自案牍后起身,盯着似笑非笑的道衍和尚。
因为起身的动作过大,原本在桌案上摆放的文本典籍已是洒落一地,就连刚刚那套精美的瓷器也是化作了碎片。
\"怎么可能,她怎么会病逝?\"
虽然吕氏与朱标成婚多年,每次见面的时候,他也是恭恭敬敬的以\"太子妃\"相称呼,但在他的心中,却是从未将吕氏当做\"大嫂\"。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资格被他诚心实意称呼为大嫂的女人,已是黯然离世多年了。
\"太子妃身体一向健康,自是不会随便病逝。\"似是没有察觉到朱棣略显狰狞的脸庞,道衍和尚转而自言自语的说道:\"但假若羽林都司周骥淫乱后宫呢?\"
此话一出,书房中本就肃穆的瞬间如冰雪般冷凝,温度也仿佛降至冰点,让燕王朱棣如同雕塑,冻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