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万籁俱寂,一灯如豆。
李惊风从梦中惊醒,猛地睁开眼睛。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快速地扫视着四周,目光在触碰到床榻边上的一抹绿色身影时,陡然间凝固,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只见她趴在床榻边沿,发髻微乱,面色苍白,轻蹙峨眉,眼底是浓浓的青色,一双手正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回忆起方才的梦,他已然出了一身冷汗,心有余悸。
梦里他中毒身亡,远在金陵的梅灵汐得知这个噩耗后,悲痛欲绝,她走到秦淮河畔,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他心急如焚,伸出手来,想要去抓那抹扎的绿色身影,但是怎么也抓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抹身影坠入河水之中,消失不见.......
还好,那只是一场噩梦。
李惊风心底一片柔软,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将她脸上的一缕发丝勾起,哪知虽然动作轻柔,但还是将梅灵汐惊醒。
她骤然睁开眼,抬眼往榻上看去,只见榻上的人已醒,虽然面色惨白,但双眼明亮如星辰。
“哥哥,你醒了!”
梅灵汐惊喜万分,猛地起身,扑到了他怀里,双手紧紧地抱住他。
李惊风在梅灵汐扑入怀中的瞬间,心中“咯噔”一声,仿佛有一根弦被猛地拨动。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瞥向不远处的镜面,镜中的那张脸,分明是叶见浔的模样。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李惊风用了点力将她推开,眉头一拧,寒声问道。
梅灵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称呼泄露了天机,垂下眼帘,用衣袖擦了擦泪,抿了抿唇,扬起下巴,直视他的双眼,回道:“是。”
“何时发现的?”李惊风目露审视,将梅灵汐看得心中一寒。
梅灵汐下意识地攥紧衣裙,看着他,目光清澈如水,“那次在日光寨你后背受伤,我替你包扎,瞥见你腰部有一处刀伤,因此留意了一下。
在返京的船上,有一晚我给你的汤里下了蒙汗药,然后趁着你熟睡时,仔细核对了你腰上的伤口,果不其然,和哥哥身上的一模一样。”
李惊风微微点头,继续问道:“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为何迟迟不说?”
“我想着哥哥既然易容为宁王世子,背后定是有诸多苦衷。我便寻思着,等时机成熟了,哥哥自然会告知我一切。”梅灵汐回道。
李惊风忽地冷笑一声,两道目光如一阵凉风扫过梅灵汐的身,转而继续问道:“你既然早就知道,还要求我陪你玩什么替身的游戏,是觉得我很可笑,对吧?”
“不是。”梅灵汐快速否定,捏着衣袖的手心早已沁出了薄汗,后背脊也是一阵阵发寒,但依旧是坦然地与他对视。
“当初我发现哥哥一直在骗我,亦如你今日一般,心中万分难受,又气又恨,”
梅灵汐微微顿了顿,眼眶不自觉地泛红,“可转瞬,我又觉得万分庆幸,兜兜转转,命运还是让我嫁给了你,让我能与哥哥结为夫妻……”
“夫妻?”
李惊风微微挑眉,吐出的话语竟与那日洞房花烛夜一般无二,似笑非笑道:“梅灵汐嫁给的是叶见浔,而非李惊风。
更何况,我已给了你和离书,你如今是自由身。你有权利去过你想过的生活。”
梅灵汐抓住他的手,眼泪上涌,“可是,哥哥,我想要过得生活,是与你一起,你难道不明白吗?”
“我......”
李惊风还欲说什么,但此时头中袭来一阵剧痛,他忙抬手捂住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哥哥,我去叫太医。”梅灵汐忙起身,推门出去,让门外的太监去叫太医。
一众太医鱼贯而出,仔细把脉检查了一番,最后和梅灵汐说道:“世子刚苏醒,余毒未清,切忌情绪激动,宜静养为主。”
梅灵汐送走了太医,隔着巨大的屏风遥遥望着床榻上的人,心中一片凄惶。
正纠结着要不要上前时,床榻上的人开口了,“灵汐,你回去歇息吧。”
梅灵汐不欲刺激他,伤他心神,便点了点头,轻声道:“明日我再来看你。”
*
翌日。皇上听闻李惊风醒了过来,龙颜大悦,和沈景轩一同来探望。
皇上满脸和悦,目光中透着嘉许,“惊风,这一路以来,你为朕出生入死,劳苦功高,朕都看在眼里。”
言罢,他神色一凛,转头看向身侧的太监,眼神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沉声道:“立刻宣旨!”
李惊风坐在榻上,欲起身下跪领旨,但皇上阻拦道:“朕允你躺着领旨。”
太监闻言,字字掷地有声:“朕念李惊风屡立奇功,为我朝社稷立下汗马功劳,特封其为异姓王,位极人臣。
今后,可掌管五万精锐兵马,保我朝边疆安稳。”
“惊风,你的父亲当年也是我的忠臣骨干,可惜的是朕当年不该派他去刺杀宁王,最终让他重伤而亡。朕一直深感愧疚,如今终于有机会报答你。”
提及父亲,李惊风双目微红,声音沙哑道:“我在父亲的书房中找到过一封书信,上面写了您对他的栽培和厚望。
我能追随于您,也是我的荣幸。往后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皇上龙颜大悦,又肃声吩咐太医院好好给李惊风调理身子。
皇上走了后,沈景轩留了下来。
两人四目相对,皆露出会心一笑。
“你这妆应该能卸了吧,看着怪丑的。”沈景轩不禁打趣道。
“临沐临源呢?”看不见他们二人,李惊风还有些不习惯。
“孤派他们去清除宁王在民间的党羽了,这段时日正忙着呢。晚些让他们来见你。”
沈景轩刚说完,门口就太监禀报,“太子殿下,临沐临源大人来了。”
沈景轩大手一挥,“速请。”
“主子,您可算醒了啊!”临沐和临源均双目通红,险些落泪。
李惊风受不了他们哭哭啼啼,板着脸道:“帮我将妆盒取来。”
临沐出去将妆盒取来,又打来了一盆清水,将镜子端在李惊风床前。
李惊风此时还不能下榻,但再也不想面对戴着面具的自己,只想快速卸了妆容。
取出厚重的油彩,沾水将脸上细细抹匀,随后用帕子一点一点地擦去妆容,随即一张小麦色的面孔露了出来。
沈景轩还是第一次见他卸妆,不觉暗暗称奇,他笑着说道:“你这易容技术可不能失传,改日教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