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四人走远,吴有疾迅速将门关紧,回到了饭桌前。
吴老头坐在那里,面色难得有些严肃。
“来找宋兄的,说欠了宋兄四百两银子,特来还钱。”吴有疾将小布袋放在桌上。
吴老头“哼”了声,道:“千里迢迢,从西洲过来,还一路从斜月镇打听到这儿,可不止是为了还钱吧。”
吴有疾摇了摇头:“若当真只是为了还这四百两银子,前面那三个人,来一个便够了。”
吴有疾虽没见过什么仙长,但这也不妨碍他看得出,前面的三个人,恐怕不是为钱而来。
还钱,兴许只是个幌子。
“幸亏宋公子离开的早,”吴老头看了那小布袋一眼,“先收起来吧,等宋公子回来再交给他。”
吴有疾点了点头,将小布袋收进了屋里。
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吴老头正一言不发的啃着馒头。
吴有疾坐回桌前,皱起眉头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了口。
“爹,宋公子他……”
“疾儿。”吴老头打断了吴有疾的话,“吃饭。”
“……是。”吴有疾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闷头吃饭。
宋枢不是什么普通人,这一点他和他爹都看得出来。
但那又如何呢,不管宋枢究竟是谁,在吴有疾眼里,宋枢就是宋枢,那个救了他的命,给他买书,教他剑法的宋枢。
——————
已经走远了的沈铎清等人,此时正隐了身形,站在吴有疾家门口。
一身红衣的樊星云趴在篱笆上,听着吴老头和吴有疾的对话。
“真不在啊?”樊星云瞪了瞪眼。
沈铎清站在樊星云身后,目不转睛的盯着吴有疾。
他左边,穿着白色长老服的秦朝夕道:“沈师兄,怎么了?”
沈铎清眯着眼看着吴有疾,半晌,才沉声道:“他身上,有仙缘。”
“什么?仙缘?”沈铎清右边,同样穿白色长老服的男人突然探出了头,透过篱笆往里看。
“虽然很浅薄,但的确有。”沈铎清点了点头,“东洲的人很少有人有仙缘,这小子不错。”
樊星云也朝里看着吴有疾,道:“那,我们要引他入门吗?”
“不,”沈铎清摇了摇头,“他不会来的。”
秦朝夕皱了皱眉,问道:“为什么?”
沈铎清没有回答她,反而转身离开了,他淡淡道:“既然人不在,便说明还不是时候,宋……姓宋……走罢,回西洲。”
秦朝夕和樊星云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上去。
“为什么啊?”樊星云锲而不舍的凑到沈铎清跟前问,“为什么他不会来望陵宗?”
沈铎清不回应他,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樊星云还打算继续问,却被那个穿白色长老服的男人拉住了。
“好了,少宗主,沈师兄不想回你,看不出来吗?”男人笑了笑,有些幸灾乐祸。
樊星云撇了撇嘴,说:“可是我真的不明白,他有机会进仙门修习,为什么不来?”
男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成仙的代价。”
樊星云还是不明所以,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越过他往前去了。
樊星云:“?”
他转头看向秦朝夕,问道:“秦长老,你听懂了吗?”
秦朝夕思索了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也没有回答樊星云,也拍了拍他的肩膀,越过他往前去了。
“?”樊星云整个人呆了一下,“不是,你们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听得云里雾里的!”
“喂!等等!”
“不是,为什么呀!”
“…………”
——————
回东芜山前,宋枢去了趟斜月镇,买了两坛子酒,拎在手里。
他拎着酒,顺着那条赵放走了数百年走出来的路,一步一步的向山上走去。
第一次踏上这条路时,他心怀忐忑的下山,去寻找那个虚无缥缈的答案。
如今再次踏上这条路,却是不知该作何心情,他找到了答案,尽管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
宋枢沿着小路一路走到了山顶,那间茅草小院儿依然伫立在那,院中的桃花树也依旧亭亭如盖。
推门进去,院中依旧是一尘不染的模样,桃花树下赵放的小墓旁,朱伞依旧斜倚在那里,小土包上盖的,也都是新鲜的花。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桃花树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回来了。”宋枢笑了笑,将手抚上桃花树的树干。
桃花树上的花又沙沙作响,片刻后,一朵又大又漂亮的桃花徐徐落下。
宋枢伸手接住,不由得笑了一下。
“宋枢大人!”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惊喜的呼声。
宋枢回眸一看,正是那两只火红的小鸟,正叼着几根茅草,从外面飞进来。
眼下为了喊他,一张嘴,那茅草掉了一地。
宋枢弯了弯眸子,抬了抬手。
尾羽稍短的小鸟见状,迅速冲了过去,落在了宋枢抬起的手上。
“宋枢大人!”尾羽稍短的小鸟蹭了蹭宋枢的手指,高兴的喊道,“花花想你。”
尾羽稍长的小鸟也飞了过来,落在了宋枢的肩头。
“宋枢大人,您怎么回来了?”尾羽稍长的小鸟道,“大人找到答案了吗?”
宋枢垂了垂眸,轻声道:“找到了。”
“太好了!大人找到答案了,是不是就不走了!”花花蹭着宋枢的手,一双绿豆大的眼睛看着宋枢。
宋枢闻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它,而是道:“我有些事,想单独同赵放说说。”
两只火红的小鸟闻言有些失落,但还是听话的飞走了。
宋枢看着两只小红鸟逐渐飞远,收回目光,走到了桃花树下那个小土包旁。
他将手里提着的酒放下,自己顺势坐了下来。
院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就连头顶的桃花都不再沙沙作响。
他揭开酒坛子,一言不发的喝着酒。
不知过了多久,宋枢才终于开口,只是声音有些低沉,语气中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哀伤。
“……我找到答案了,是一个人间的秀才告诉我的。”
“他说,活着不需要理由,因为活着本身就是一个理由……原来这就是答案,原来就这般简单。”
“简单到,有些可笑。”
“其实从一开始,你就已经告诉了我答案,只不过你没有意识到,我也没有。”
“赵放,你一点也不笨,你很聪明,比我聪明的多。”
“我花了九百年的时间,去思考,可一直没有答案,原来不是因为答案有多么难,而是因为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不需要什么理由……呵……”
宋枢又闷头喝了一大口酒。
“我果然是傻,两千多年前我就傻,直到现在,依然傻的不可救药。”
“他分明是在提醒我,他想让我清醒过来,想让我看清自己的心,可我却……”
“可我却错以为……他想让我找一个新的理由,新的目的,我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
“我花了九百年的时间,在一个错的方向上思考了九百年。”
宋枢拿起另一坛子酒,洒在了这座小土包前。
他嗤笑一声,清隽的脸上,神情有些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