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朗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像是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荆老的绿瞳几乎熄灭,枯木杖在冻土上划出浅浅的痕迹;夜寒的肩伤在寒风中渗出血迹,双刀挂在腰间,沉默得像一尊石像。
夜行司的轮廓在暮色中浮现,黑石砌成的城墙斑驳不堪,裂缝里塞满了冰雪,塔楼上的鸦群低鸣,像一群不祥的哨兵盘旋不去。沈夜推开沉重的铁门,锈迹在指尖剥落,发出刺耳的吱吱声。门后是空荡荡的庭院,风卷着枯叶打转,石板缝隙间长出几株枯黄的野草,像是这座古堡最后的生命迹象。他回头看了眼队伍,声音低沉而疲惫:“今晚我们在这儿休整。沙朗、荆老,你们带人检查粮仓和水井,看看还能不能用。夜寒、布兰妮,守住大门,别让任何人靠近。其他人,分头清点伤员和武器,我们得知道自己还剩多少底牌。”
“休整?”玫莉轻笑,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裙摆在风中微微摆动,美艳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妖冶,“沈夜,你真觉得这破地方能挡住焰姬的箭?还是说,你指望冥王给我们放个假,让我们在这儿喝杯热汤暖暖身子?”
“没指望,”沈夜冷冷道,目光如刀锋扫过她,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我们需要喘口气,想清楚下一步。不想干的,可以走,门在那儿。”他的语气平静,却像一把无形的刀,刺得玫莉脸色微微一变。
她哼了一声,没再开口,转身带着洛风走向侧厅,去清点物资。洛风的剑鞘空空如也,混战中折断的剑刃只剩半截挂在腰间,他低声咒骂着,脚步却依然坚定。獠牙扛着巨剑,大咧咧地撞开一扇侧门,嘴里骂骂咧咧:“这鬼地方连个火堆都没有,老子冻得骨头都疼。沈夜,你家祖宗不会连柴火都没留吧?”
萧尘跟在沈夜身旁,手里把玩着那块从地宫捡来的发光石子,火光映在他脸上,照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黑石谷,夜行司……沈氏的老窝,听起来挺气派,怎么落得这么惨?”他顿了顿,语气轻佻中带着试探,“你们沈家以前不会也跟星主对着干吧?不然这地方怎么像被诅咒了一样,连只老鼠都不剩?”
沈夜没回答,径直走进主厅。厅内的壁炉早已熄灭,灰烬堆积成厚厚一层,墙上挂着几幅褪色的织锦,描绘着沈氏先祖与北斗星辰的传说——刀光剑影中,一颗颗星辰坠落,化作血痕散落大地。他蹲下身,点燃一堆从角落搜来的干柴,火光跳跃着映在他脸上,照出眼底的疲惫与决然。他盯着火焰,低声道:“萧尘,你和陆文去翻古籍,我要知道第九枚血痕的下落。寒泉石碑说‘七痕聚,北斗醒’,可我们已经有了八枚。这里面有问题,我得弄清楚。”
“问题大了去了,”萧尘耸肩,嘴角挂着一抹揶揄的笑,“我猜啊,第九枚血痕要么藏在冥王手里,要么跟那头水下的大东西有关。你敢回去找它聊聊吗?说不定它还记得你的味道。”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了几分,“不过说真的,沈夜,这地方的书要是能帮我们找到第九枚血痕,我愿意在这儿冻死。”
沈夜没理他的调侃,转身看向窗外。夜色如墨,寒风在古堡外低吼,卷起一团团雪花拍打在破旧的窗棂上。他仿佛能听到焰姬的脚步声,感受到冥王傀儡的冰冷目光,还有寒泉下那巨兽的低鸣。三天。他必须在这三天内找到答案,否则夜行司将成为他们的坟墓。
次日清晨,夜行司的庭院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与烤肉的香气。沙棘族与荆花族的伤员被安置在侧厅,布兰妮带着几人修补破损的城墙,用从粮仓翻出的木板和石块堵住裂缝。夜寒站在门楼上,眺望远处的林线,肩上的布条已被血浸透,双刀插在身旁,眼神冷峻如冰。沈夜站在庭院中央,手握刀柄,目光扫过每个人。他知道,这支队伍已到极限,伤员的呻吟声、武器的断裂声、士气的低落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们困在崩溃的边缘。若再不补充战力,焰姬的下一波攻势将是灭顶之灾。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马蹄声从谷口传来,沉稳而有力,像战鼓敲响前的序曲。三道身影在晨雾中渐渐清晰,骑着高大的战马,气势如虹。沈夜眯起眼,手已按住刀柄,夜寒从门楼上跃下,双刀出鞘,低声道:“来者不善?”
“不像敌人,”布兰妮走上前,重剑横在身前,语气沉稳,“但也不像朋友。沈夜,小心点。”
三匹战马停在庭院外,马背上的身影依次下马,气势各异却都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为首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身披灰色斗篷,腰间佩着一柄古朴的长剑,剑鞘上刻着风化的云纹。他的步伐沉稳如山,眼神却锐利如鹰,扫过沈夜时带着一丝审视,仿佛在衡量他的价值。第二人是个高大的年轻人,披着暗红披风,手持一柄造型奇异的双手剑,剑鞘上刻着星辰纹路,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孤傲,像是从传说中走出的剑客。最后是个魁梧的壮汉,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横贯左眼,肩扛一柄巨斧,铠甲上满是划痕与血迹,走路时地面微微震颤,像是行走的战争机器。
“沈夜?”老者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丝岁月的沧桑,“我是石卫川,北境流浪骑士。听说你在寒林杀了不少傀儡,还拿了第八枚血痕。我来帮你。”他顿了顿,摘下斗篷,露出内里的锁甲,虽旧却擦得锃亮,显然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兵。
沈夜皱眉,打量着他,语气中带着戒备:“为什么帮我?夜行司现在是块烫手山芋,进来容易出去难。你不像是缺地方住的人。”
石卫川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像是回到了某个遥远的战场。“我年轻时曾在沈氏麾下效力,你祖父救过我的命。那时候,夜行司还是北境的灯塔,沈氏的旗帜迎风飘扬。”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如今北境大乱,冥王肆虐,荒血族和寒林猎人团虎视眈眈。我这条老命还能派上用场,就当是还你祖父一个人情。”他顿了顿,指着身后的两人,“这是我的同伴,风辰,一个剑术不输年轻时的我的小子;还有铁崖,一个不爱说话但能砸碎傀儡的硬汉。”
风辰上前一步,双手剑插在地上,剑锋划出一道寒光,声音清冷而孤傲:“我听说过你,沈夜。寒林混战,三方围剿,你还能活着出来,算有点本事。我来不是为你,是为第九枚血痕——那东西可能是打破北斗乱局的关键。”他的目光落在沈夜腰间的刀上,带着一丝挑衅,“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铁崖只是哼了一声,巨斧靠在肩上,刀疤下的独眼盯着沈夜,像在衡量他的斤两。他的沉默比言语更有压迫感,铠甲上的血迹还未干涸,显然刚从某场战斗中走来。獠牙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低声道:“这家伙我喜欢,跟我一样不废话。”
沈夜沉默片刻,目光在三人身上游移。他能感受到石卫川的忠诚,风辰的傲气,铁崖的杀意。这三人若加入,或许能为夜行司撑起一片天。他点点头,沉声道:“好。夜行司欢迎你们。但丑话说在前头,我们不只面对傀儡,还有荒血族和寒林猎人团。你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风辰冷笑,拔起双手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我从不准备,我只杀人。我的剑比我的话快,你最好记住这点。”
石卫川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别吓着他们。沈夜,我们三个会守住夜行司,你尽管去做你的事。我老了,但还没老到拿不动剑。”
铁崖终于开口,声音粗哑如砂砾:“傀儡我来砸。血痕归你。”说完,他转身走向庭院一角,巨斧随意一挥,劈开一块冻土上的石块,像在展示自己的力量。
沈夜看着这三位新加入的战士,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夜行司的休整只是短暂的喘息,前方的路只会更险。但有了他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主厅内,陆文和萧尘围着一堆破旧的古籍翻找,火光映在他们脸上,照出截然不同的神情。陆文满头大汗,手指颤抖地翻开一页泛黄的书页,纸张脆弱得像随时会碎裂。他低声道:“沈夜,我找到点东西……这本《北斗秘录》里提到,血痕不止七枚,可能有九枚,甚至更多。第九枚血痕叫‘星殒’,传说藏在‘冰焰交汇之地’。”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抖,眼中却带着一丝恐惧。
“冰焰交汇?”沈夜皱眉,走过去接过书页。泛黄的纸上绘着一幅粗糙的地图,标注着北境的几处地名,其中一个红点落在寒林以西,靠近焰姬的荒血族领地。地图边缘还有几行潦草的字迹:“星殒坠地,冰焰相生,北斗暗藏。”他低声念出,手指摩挲着红点,“这是什么地方?”
萧尘凑过来,眯眼看了看,语气中多了几分凝重:“如果我没猜错,那是焰峰——荒血族的圣山。山上有座火山,终年喷发熔岩,浓烟遮天;可山脚下却有条冰河,常年不化,河水冷得能冻死人。冰焰交汇,听起来很像。”他顿了顿,咧嘴一笑,“沈夜,看来你得再跟焰姬打个招呼了。她那张脸可不好看,尤其是带着弓箭的时候。”
沈夜没说话,目光定在地图上。焰峰——三天期限未到,他却必须主动踏入焰姬的地盘。他想起她离去时那句低语:“别让我后悔放过你。”那声音如火焰般炽热,又如冰霜般刺骨,心底的阴影与某种莫名的情绪交织,让他久久无法平静。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焰峰有多远?”
“两天脚程,”夜寒走进来,肩上的布条已被血浸透,脸色苍白却依然冷静,“如果我们轻装快走,能赶在焰姬的期限前到。但沈夜,你真要去?我们现在的状态,连自保都难。沙朗和荆老几乎站不起来,伤员还占了一半。”
“不去不行,”沈夜沉声道,目光转向窗外,夜色中隐约可见焰峰的方向——一抹暗红的火光在远处闪烁,像焰姬的眼睛,“第九枚血痕可能是解开一切的关键。冥王、星主、寒泉下的巨兽……我得弄清楚它们想要什么。否则,我们在这儿等着,不过是等死。”
石卫川站在门口,闻言点头道:“我跟你去。我老了,但还没老到走不动路。我年轻时去过焰峰,那地方比你想的还危险。”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追忆,“沈氏当年也有人去过那儿,没回来。”
风辰冷哼一声,双手剑靠在墙边,语气孤傲:“我也去。焰峰听起来有点意思,我倒想看看荒血族的弓箭能不能挡住我的剑。”
铁崖默默点头,巨斧在手中转了一圈,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像在无声地应允。他的独眼扫过众人,带着一丝冷酷的杀意,仿佛已经闻到了焰峰的血腥味。
沈夜看着这三位新加入的战士,心中稍稍安定。他转向陆文,低声道:“还有什么线索?‘星殒’到底是什么?”
陆文咽了口唾沫,翻开另一页,指着几行模糊的字迹:“书里说,‘星殒’是九枚血痕中最特殊的一枚,传说它能唤醒北斗的力量,也能毁掉一切。具体是什么,没写清楚……但提到‘冰焰交汇之地’有个守护者,可能跟寒泉下的东西一样。”
“守护者……”沈夜喃喃道,脑海中闪过寒泉巨兽那满口的利齿。他握紧刀柄,低声道:“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我们去焰峰。沙朗、荆老,你们留守夜行司,带着伤员守住这里。”
荆老皱眉,枯木杖敲了敲地面:“你让我们这些老骨头守家?沈夜,你是信不过我们,还是怕我们拖后腿?”
“都不是,”沈夜直视她,语气坚定,“我需要有人守住退路。如果我们回不来,夜行司是最后的希望。”
荆老哼了一声,没再反驳。沙朗咳嗽着点头,低声道:“放心,我们死不了。”
沈夜转身看向窗外,焰峰的火光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像一颗跳动的星辰。他知道,这趟焰峰之行不仅是寻找第九枚血痕,更是与焰姬、与冥王、与命运的一次正面交锋。他只有两天时间,而时间,从来不是他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