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你的错不必如此,外面寒气重,大殿下若是有事且进去说吧。”
她越是宽宏大量,沈清煦就越发内疚。
他转动佛珠,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好。”
他走入了问天楼。
里面的炭火很足,她脱掉了厚厚的狐裘,单薄的白裙衬得她容貌干净洁白,宛若不染纤尘的神女……她本就是神女。
“我来是想看看神女是否安好。”他道。
“那日之事……是我的错,不该就那么早离去。”他低头忏悔。
关雎雎眉头都没皱一下,为他倒了一杯热茶,“大殿下连夜赶回来,既然来了我这处,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她没有说原谅,也没说怪罪。
沈清煦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茶水,端起品茗。
“茶汤透亮,入口甘厚绵长。”他放下空茶杯。
紧接着又是一杯。
他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又端起。
等他放下茶杯,第三杯又来了。
他不解,依旧老老实实端起来喝下。
好在三杯过后,她没再递茶了。
“三杯茶已罚,此事揭过去了。”
沈清煦讶然抬眸看向她,她眉眼淡然,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随手拿起一旁的未看完的书卷,懒洋洋靠在软枕上。
在人后,她似乎没了神女的架子,格外散漫悠闲。
“这般看我作甚?”她察觉他的目光,偶然轻笑,“很意外?”
“是。”他有些不敢看她,垂眸。
出家人不打诳语,他承认的倒是果决。
“世人总认为神该是端方持重一丝不苟,高坐明台体世间疾苦,可若如大雄宝殿里的佛祖一样长久端坐,天上的佛祖又该怎么知道世人究竟在受什么苦,又谈何渡众生。”她的声音带着轻微笑意。
沈清煦总共见过她三面。
一次远观,一次近观。
这次是中观。
两人之间隔着桌子,依靠着窗边,外面的皇城一览无余,另一边则是葱郁的树林。
眼前的神喝茶赏景,对着他好似开玩笑的语气,又很有一番道理。
“世人想象的神明本就欲望的化身,真实的神谁也不曾见过,确实不该锢于原本的看法。”他缓声道。
“你倒是很有佛性,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既为佛门弟子为何从未听你自称‘小僧’或者‘贫僧’?”关雎雎明知故问。
沈清煦身子一僵,许久才回答,“我……六根不净,主持说我算半个俗家弟子,还当不得正经佛门弟子。”
“……是了,我倒是忘了你世俗亲缘未断。”她似乎晃过神来,看着他一直低着的脸,突然伸出手抬起他的下巴。
他瞳孔猛地一缩,对视上她隔着薄纱的金眸,那双眸子似乎在发着淡淡光芒,摄人心魄。
他手指捻压佛珠,不敢动弹,下巴如温玉的触感,让他有些不安。
“神女这是做什么?”他声音平静,但真的平静又怎么会跟木头一样一动不敢动。
“你修不成佛。”她声音很果断,好似已经看了他的一生,眼底闪过淡淡的遗憾。
“为何?”
“你的执太深,且还有一红尘情缘……”她似乎被看到的东西惊到了,触电般收回了手指。
沈清煦听到她前面的那句心中没什么波澜,因为主持也说过同样的话,但是后面那句……
他脑海中想到的人正坐在眼前,视线落到她有些泛红的耳廓,他眸光定了定,然后垂眸遮住心思。
“叨扰许久,谢神女赐茶,就此拜别。”
茶香渐渐冷却,喝茶的和尚走了,背影有些寥落。
关雎雎随手把杯中的茶水倒入香炉,那股淡淡的莲香却早已在她衣袍留下痕迹,也会日日纠缠在佛子的红袈裟上。
“佛祖像下不念经,却想着女神仙。”她似乎预见了那副场景,勾起唇角,“大殿下……你想六根清净,我偏不让。”
她看着花瓶里的四根树枝,手指划过最高的那根,轻轻掰下一截丢入窗外。
进度+1
接下来到谁了呢……
她的手指徘徊其中,忽略了老三,直直伸向了老四。
男主……不行,要等他腿治好了再找他。
那就去找弟弟玩吧。
新年将至,盛京城内都是火热气息。
皇宫每年都会在这个时节举办宴会,中午大臣皇室一起迎春宴,晚上则是各回各家。
今年的宴会却格外不同,因为六皇子沈彦霖的加冠礼也在那日,所以皇帝直接让人一起办了。
可见即使皇后倒台,皇帝依旧很喜欢这个儿子。
而六皇子的身世,却很少有人得知,知道的人基本都死了。
“神女姐姐——”
问天楼又传来了那位少年朝气的声音,他兴致冲冲穿了一身火红的华袍,来到她面前。
抬起手臂转圈给她打量。
“这是我明日加冠的服饰,怎么样?”
“丰神俊朗,朝气蓬勃。”她看了一眼后,收回视线给出评价。
她前些日子预言了沿海地区的海啸风暴,身子似乎又单薄了点。
沈彦霖看得有些担忧,却不敢多说什么怕她嫌自己多事恼了自己。
只能日日来盯着她喝药,或是拿出以往人人喜爱的朝气模样,或是逗她又或是勾引……
总之,他近日来得频繁,她也纵着他随意进出就是了。
“神女姐姐明日也穿红可好?”他凑过去,眼底闪过狡诈。
关雎雎察觉他的靠近也没躲开,视线一直落在手中医书。
她近日研究起中医,找了皇宫许多古卷。
“可。”她没多想,随口应了下来。
沈彦霖笑容真挚了些,目光落到她略微苍白的唇上面。
“前些日子我让人送来的老参,神女姐姐没喝吗?怎么还是这般虚弱。”
“不会影响明日给你加冠。”
他嘴角弧度冷却,眼眸也暗了暗,“神女姐姐,我是担心你,不是因为明日的冠礼。”
关雎雎依旧不放在心上般,翻动页面,淡淡回答,“我的命数我自己清楚,喝不喝药都一样。”
少年拳头握紧看她一副什么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又气又急,“什么破命数!不喝药身子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她无奈叹息,终于把视线落到他身上,“我都不在意,你那么担心作甚?”
不在意不在意……去你的不在意!
沈彦霖原本有多希望她这般一视同仁,现在就有多么厌恶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