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萧昀凌郑重答应。
其实,他一早就发现那些刺客尾随其后,却故意让他们跟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思,居然脑中糊涂地做了这个决定。
“王爷可有马车?”阮眠霜见萧昀凌和三个亲卫都骑着马,打探道。
萧昀凌摇头。
阮眠霜:“我商队有空闲马车,我让他们腾出来。”
此次行动,他们扮作商队,阮眠霜除了多备马车,还带了不少货物。
萧昀凌点头:“好。”
阮眠霜去了另一辆马车,言简意赅地和梦雪说明情况。
梦雪眼睛一亮,八卦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雍亲王,飞速点头。
有情况!
梦雪立即带着易容材料下车,跟着阮眠霜上了一辆空马车。
阮眠霜对萧昀凌招手道:“王爷,车在这里。”
萧昀凌登上马车,阮眠霜刚准备下去,却被他拉住:“阮姑娘,你我既然要假扮夫妻,若坐在两辆车内,岂不是惹人怀疑?”
阮眠霜沉默了,真夫妻也不一定坐在一辆马车里吧?可想到燕氏那八卦的神情,她突然觉得,和萧昀凌坐在一辆车上也不是不能接受。
“王爷言之有理。”阮眠霜不自然地点点头,回到车上坐下。
梦雪取出两个铜镜,一个让萧昀凌拿着,铜镜映出三道人影,梦雪指尖蘸着赭石膏在萧昀凌下颌轻抹,忽然被一只玉白的手截住。
“眉骨要压两分。”阮眠霜俯身贴近铜镜,青丝垂落间一缕檀香拂过萧昀凌耳畔,只听语气冷冷,“这双剑眉太招摇了。”
她抽走梦雪手中的描笔,沾了黛粉在男子眉尾细细晕开。
铜镜映出三道纠缠的光影,褪了金漆的镜面将五月的阳光揉成细碎金砂。萧昀凌端坐在斑驳的梳妆台前,看着镜中桃李年华的女子用纤白手指拈着黛笔压上自己眉骨。
“再往左些。”阮眠霜给萧昀凌描出沦落后,把眉笔还给梦雪,嗓音带着晨雾未散的清冷,青玉簪尾的流苏却泄露了轻颤,“市井镖师不会有这般工整的剑眉。”
萧昀凌喉间溢出低笑,震得梦雪手中的赭石膏簌簌落粉:“阮姑娘倒是清楚寻常男子的眉形。”他忽然偏头,温热的鼻息拂过她执笔的手背。
“是啊,我家小姐走南闯北,不少男子都心生爱慕呢!”梦雪说着,笔尖重重点在萧昀凌的眉尾。
“闭嘴!”阮眠霜牙咬,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生出一股恼怒,只是本能的不让梦雪讲以前的事。
官道不平,马车突然一阵,阮眠霜身子一歪——大半个身子都笼在萧昀凌的肩头了。菱花镜里映着交叠的身影,她鸦青色披帛垂落在他玄色箭袖上,宛如墨池里绽开一朵青莲。
萧昀凌喉结在薄皮下滚动:“阮姑娘对市井男子的模样倒是熟稔,可否帮本王看看,本王如今的皮囊与他们有几成相似?”
梦雪的笔尖蓦地顿住,阮眠霜这才惊觉两人鼻息相闻。菱花镜里映着交叠的侧影,她慌忙直起身,腕间玉镯撞在铜镜上发出清响,“比不得王爷这张招蜂引蝶的脸。”
梦雪忽然将银粉扑簌簌洒在萧昀凌眼尾:“小姐你看,这般遮住他眼里的煞气,倒像个温润书生。”铜镜突然晃动,她歪头轻笑,“只是这书生怎地耳尖通红?”
阮眠霜急退半步,后背撞到了马车上,腕间缠枝银镯叮当作响。她正要开口,忽见镜中萧昀凌抬手抚上眉梢,修长食指沿着她方才替梦雪描画的痕迹缓缓摩挲:“夫人画工甚妙,只是——”他话音一顿,指尖停在眉峰转折处,“这里该添道旧疤。”
“谁是你夫人!”茜色裙裾扬起,阮眠霜抓起妆台上的犀角梳,却见铜镜里映出男子锁骨处暗红伤疤——正是月初萧昀凌落水时的旧伤。
梦雪将银粉扑在萧昀凌眼尾,漫不经心地补了一句:“小姐,您怎么一惊一乍的?您和雍亲王都要假扮夫妻了,王爷唤您一声‘夫人’也实属正常。您若是这般惊诧,后日到了万年县,岂不是露馅了?”
“我只是有些不习惯。”阮眠霜嘴硬得很,不就是“夫人”嘛,她又不是听不得。
雍亲王尚未娶亲,她一个和离的妇人,难道还会让他占了便宜?
外人若是知道雍亲王为了查案唤她一声“夫人”,指不定会怀疑他有魏武遗风呢!
阮眠霜莞尔一笑:“夫君,你面容也太年轻了。”
萧昀凌心头一紧,耳朵也不自觉的泛起了红。这声“夫君”,明明语调平平,却唤得了他春心荡漾。
他这是怎么了?
“小姐要什么样的脸?”梦雪捣鼓着材料,顺嘴询问。
阮眠霜思索了一下,突然冒出一股恶趣味:“他是中年富商,我是被他强娶的续弦。”
这样,即便她与萧昀凌在人前露出几分生疏,也不会叫人怀疑。
“沧桑啊——”梦雪不太了解小姐想要什么样的沧桑,索性把笔递给了阮眠霜,“您打个底。”
阮眠霜指尖微颤,马车又一阵,黛笔在萧昀凌额角划出细痕。
“遭了!”
阮眠霜正要擦拭,手腕却被温热掌心覆住。萧昀凌就着她的手将错就错抹开墨迹:“夫人这般上心,倒让为夫十分感动。”
“这是妾身该做的。”阮眠霜缓缓抽出手,却见铜镜里男子眼尾银粉折射着日光。她忽觉耳尖发烫,抓起案上青瓷茶盏抿了一口,吩咐梦雪:“快些在他左颊加道疤。”
梦雪无语,说好的画沧桑,现在又不画了,还真的按照雍亲王的要求添一道疤。
这难道就是夫唱妇随?
萧昀凌也倒了一杯茶,才喝了一小口,就握住阮眠霜执盏的手:“茶凉了喝了伤胃。”
竹帘忽被风掀起,蝉鸣声里混进梦雪的轻笑:“小姐,富商可不会沧桑,走镖的才沧桑。”
阮眠霜放下茶,淡淡道:“那你就画成走镖的。”
“那这疤该画在颈侧。”梦雪蘸着暗色朱砂突然凑近,“王爷,您是画月牙形还是蜈蚣状?”
萧昀凌已仰起脖颈。
朱砂笔尖擦过喉结时,阮眠霜透过衣缝,看见那蜜色胸膛在衣襟间若隐若现,脸颊顿时腾起红云。
梦雪捏着胭脂纸,笑问:“小姐的脸怎么比胭脂还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