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死人的。”林霜突然说,眼睛盯着雨幕中模糊的围墙轮廓,“这次行动。”
宁珩把酒壶还给她,金属表面凝结的水珠打湿了两人相触的指尖:“哪次不会?”
指挥室里的煤油灯还亮着。
透过雨水模糊的玻璃窗,宁珩看见谢长宁仍在研究地图,迟霆在保养枪械,而李虎——那个总咧着嘴笑的壮汉,正低头擦拭着一把儿童尺寸的折叠刀,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肃穆。
雨更大了。
明天这个时候,他们中的某些人可能已经变成冰冷的尸体。
但此刻,在这短暂的安全时刻,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准备着,为了七个素未谋面的孩子,也为了那个尚未完全崩坏的世界里,最后一点值得拼命的东西。
凌晨四点十七分,宁珩站在了望塔上,指尖的烟已经烧到了滤嘴。东方的天际线泛起鱼肚白,但工厂方向依然笼罩在浓墨般的夜色中。
无线电静默持续了太久,耳机里只有电流的沙沙声。
赵北的独眼在微光中泛着血丝,他第三次检查腰间的霰弹枪:“该有动静了。”
宁珩没吭声。
他的视线扫过基地围墙——留守的十六个战斗人员各就各位,老人和妇女被安置在地下仓库,周雨桐的医疗队正在给最后一批器械消毒。
一切都按计划准备着,除了那该死的无线电静默。
突然,远处的地平线上亮起一点橘红。
“爆了!”赵北猛地直起身子。
第一道火柱撕破黑暗,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许峰的遥控引爆器准时发挥了作用,工厂西侧的油罐在连环爆炸中化作冲天火炬。即使隔着数公里,宁珩也能感受到脚下土地的震颤。
无线电突然炸响:“正门突破!重复,正门突破!”迟霆的吼声混杂着激烈的枪声,“操!他们有重机枪——”
通讯戛然而止。
宁珩的指节捏得发白。
计划中迟霆的小队应该只是佯攻,吸引火力后立即撤退。但现在枪声非但没有远离,反而越来越密集。
“出岔子了。”赵北啐了一口,独眼里闪着凶光,“我带人接应?”
宁珩摇头。基地只剩这么点防御力量,如果血狼帮趁机偷袭……
“再等等。”他咬牙道。
——
工厂地下排水管里,林霜的匕首正滴着黑血。她面前躺着三具被割喉的行尸,腐臭的体液浸透了她的作战靴。
谢长宁蹲在管道拐角处,用镜子观察着上方的铁栅栏——那是通往一层的检修口。
“守卫被爆炸引走了。”他低声道,橡胶鞋底无声地踩在锈蚀的梯子上。
三人像幽灵般潜入一层走廊。
墙壁上挂着的煤油灯忽明忽暗,照出地上一串拖拽的血痕。林霜突然按住罗铮的肩膀,指了指天花板——那里挂着谢长宁说过的铃铛,细线在气流中微微颤动。
工厂深处突然传来孩子的哭声。
罗铮的左腿伤开始抽痛,但他脚步没停。拐过最后一个弯时,他们看到了牢房——用钢筋焊成的笼子里挤着二十多个俘虏,最角落蜷缩着几个瘦小的身影。
“李虎到哪了?”林霜耳语道。
回答她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
工厂东墙整个塌陷,烟尘中冲出五六个身影——李虎的小队提前发动了突袭。
“计划变了!”李虎满脸是血地撞进走廊,“血狼帮老大不在工厂!他们主力去偷袭——”
他的话被机枪扫射声打断。
子弹打穿铁皮墙,在俘虏笼边溅起一串火星。一个穿皮衣的光头从二楼探出身,手里的AK47喷吐着火舌。
“陈三!”罗铮认出了这个血狼帮二当家。
谢长宁突然扑向侧面,同时甩出那串易拉罐。金属碰撞声在枪声中格外刺耳,陈三本能地调转枪口——就这一瞬间的迟疑,林霜的飞刀已经插进他的眼窝。
光头男人惨叫着从二楼栽下来,砸塌了一张木桌。罗铮冲向牢笼,钳子刚碰到锁头,工厂正门方向突然传来迟霆的嘶吼:“罗铮!基地!他们在打基地!”
——
赵北的霰弹枪轰碎了第三个爬上墙头的敌人。基地正门已经燃起大火,至少三十个血狼帮众借着晨曦的掩护发起了冲锋。
“机枪卡壳了!”一个守卫满脸焦黑地爬下炮台。
周雨桐正拖着伤员往后撤,白大褂下摆着了火也浑然不觉。
赵北刚想冲过去帮忙,背后突然响起轮胎摩擦的刺耳声响——一辆改装皮卡撞开侧门,车顶的重机枪开始横扫院落。
赵北的独眼瞪得血红。
他抓起许峰留下的最后一个引爆器,纵身滚到油罐旁。皮卡调转车头时,这个独眼男人咧嘴笑了,露出沾血的牙齿:“操你妈的血狼帮——”
爆炸的冲击波掀翻了半个仓库。迟霆等人赶回时,基地东墙已经塌了,但血狼帮的进攻也被这自杀式反击打退了。
硝烟中,林霜第一个发现挂在旗杆上的东西——赵北的皮质眼罩,被气浪掀到了最高处,在晨风中轻轻摇晃。
周医生跑过来说道:“王医生呢?我需要王医生帮忙救救赵北,他受到了爆炸伤。”
王医生跟着周雨桐往医疗区跑去。
迟霆的小队伤亡过半,李虎背上插着半截砍刀,但俘虏们全都活着回来了。七个孩子裹着沾血的毯子,被安置在医疗站最干净的角落。
宁珩站在满是弹孔的围墙下,手里攥着从陈三尸体上找到的信——血狼帮老大亲笔写的进攻计划,上面详细标注了基地每个薄弱点。
“有内鬼。”林霜的声音像淬了冰。
谢长宁默默捡起地上一枚弹壳——7.62mm,和他们用的5.56mm口径完全不同。这枚子弹来自基地内部。
宁珩望向人群。司媛正在给李虎缝合伤口,许峰在抢修发电机,林开成挨个检查俘虏的情况……每个人都满身血污,每个人都可能是叛徒。
朝阳终于升起,把满目疮痍的基地染成血色。这场仗赢了,但更大的阴影才刚刚笼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