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襄蜷缩在义庄停尸床上,左小腿爬满蛛网状青筋。那些血管凸起处不断鼓起小包,像有活物在皮下游走。他掀开裹尸布,借着月光看见脚踝处裂开道细缝,半截影傀虫的触须正探出伤口吸食夜露。
寅时梆子刚响,整条右臂突然失去知觉。掌心的\"逃\"字血痂自行剥落,露出皮下密密麻麻的虫卵。这些米粒大小的黑卵排列成苗文,拼出\"辰时剜心\"的警示。秦九襄用剜心刀挑破卵囊,脓血溅在墙面竟显出父亲制作阴偶的工序图。
卯时·虫祀
永顺城隍庙早市飘来熬尸油的气味。秦九襄循着黑烟找到处露天灶台,铁锅里翻煮的赫然是缠足女尸的脚骨。掌勺老妪的围裙下摆缀满苗银耳饰,每枚耳饰都挂着条干瘪的影傀虫。
\"来碗定魂汤?\"老妪舀起勺浮着人牙的浓汤,\"喝了能镇住心脉里的虫王。\"汤勺磕碰锅沿的瞬间,秦九襄看见自己倒影在汤面扭曲成阴偶模样,左耳位置钉着枚带血槽的银钉。
灶台突然窜起三尺高的冷火,火焰中浮现青铜鼎的虚影。鼎内沸腾的黑液里沉浮着七颗心脏,每颗都连着牵魂丝。当秦九襄数到第五颗时,那些心脏突然睁开瞳孔,齐声念出他的生辰八字。
辰时·蚀脉
剜心刀突然发烫,刀柄定魂玉映出母亲分娩时的场景。接生婆用银针挑破胞衣时,涌出的不是婴儿而是成团影傀虫。秦九襄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画面与族谱记载的\"痋胎降世\"完全吻合。
左眼突然蒙上血色,视线所及处浮现出无数虫道。街边槐树的每片叶子背面都趴着虫卵,青石板缝隙里蠕动着成虫。更骇人的是往来行人——他们的影子全被蛀出蜂窝状的孔洞,每个孔洞里都蜷缩着条休眠的影傀虫。
秦九襄撞翻算命摊子时,签筒里洒出的卦签全是人指骨。卦摊幡布无风自展,露出用虫尸拼成的谶语:\"午时焚身\"。他摸到后颈戏妆已蔓延至锁骨,皮下虫卵随着脉搏同步震颤。
巳时·痋沸
义庄井水突然变成粘稠黑液。秦九襄打水时扯上来的木桶里,沉着具浑身长满虫瘿的尸体。那些瘤状物表面浮现人脸,仔细辨认竟是秦家三代男子的相貌。当他想捞起尸体时,整条井绳突然化作虫群扑来。
逃至城隍庙偏殿时,香案上的蜡烛爆出个灯花。飞溅的蜡油在供桌凝成张痋术图谱,标注着影傀虫的培育工序。秦九襄在\"饲主\"条目下看见自己的画像,注释写明要用至亲骨灰混合尸油喂养。
供桌突然裂开道缝,涌出的虫群在空中组成母亲的脸。虫脸张嘴吐出牵魂丝,丝线末端系着把青铜钥匙——正是父亲下葬时含在口中的葬器。钥匙齿纹与影箱夹层的锁孔完全吻合。
午时·焚瘿
烈日当空,秦九襄的皮肤开始渗出黑色黏液。他躲进染坊的靛青池,池水却瞬间沸腾。漂浮的布匹上显现出父亲的手记:\"未时三刻,虫破天灵\"。染缸底部沉着具青铜匣,匣面虫蛀痕迹组成湘西全境地图。
当他想打捞铜匣时,整条右臂突然僵直。皮下虫群顺着血管窜向心脏,在胸膛咬出个北斗七星状的伤口。秦九襄用剜心刀剜出领头的虫王,虫尸爆开的瞬间,靛青池突然浮现七具缠满丝线的痋尸。
这些尸体胸腔内没有器官,取而代之的是正在孵化的虫卵。当它们齐刷刷指向西方时,秦九襄的耳道里传出父亲的声音:\"申时葬己\"。
未时·痋鸣
老司城遗址传来苗疆铜鼓声。秦九襄赶到祭坛时,发现地面裂开七十二道虫径。无数影傀虫正搬运着人骨,在废墟上搭建巨型虫巢。巢顶悬着那口青铜鼎,鼎耳拴着的红绳全系在他昨夜栖身的槐树上。
虫群突然停止蠕动,集体转向秦九襄发出刺耳鸣叫。这声音与记忆中的母亲惨叫重叠,震得他七窍流血。当鸣叫声达到顶点时,虫巢表面浮现出整部秦家族谱,所有死于非命的男子名讳旁都标着虫形印记。
青铜鼎突然倾倒,鼎内黑液在地上腐蚀出八个血字:\"酉时剜心,痋灭人亡\"。秦九襄的影箱自动弹开,飞出十八根槐木钉,钉尖全对准他的天灵盖。
申时·蜕骨
秦九襄用剜心刀割开手腕,金红血液浇在虫径上竟烧出条通道。虫巢深处埋着口朱漆棺材,棺面缠满浸透尸油的牵魂丝。当他割断第七根丝线时,棺材突然炸裂,迸出父亲被虫蛀空的尸骸。
尸骸手中紧握半卷《痋经》,残页记载着破解之法:\"亥时焚祖坟,虫王归鼎\"。秦九襄的脊椎突然发出脆响,第三节骨节破体而出,落地化作带齿的虫颚。他这才惊觉,自己的骨架早已被蛀成虫巢。
墓室突然剧烈震动,四壁渗出腥臭的虫液。秦九襄在塌方前抓住父亲尸骸的指骨,那骨头突然软化,在他掌心刻下串苗历日期——正是今夜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