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雍在幽州同样有着自己的酒馆,虽说并没有在涿州的那家大,但依旧有着小二层。
等到宋元跟着钱雍来到酒馆的时候,已经是二更天了,整条街都格外冷清。
毕竟此处不同于其他地界,战乱频发,虽说还不至于蔓延到城内,但毕竟人多眼杂,难免有人趁乱生事,因而此处的人们早早的就回到了家里,足不出户,已成了习惯。
钱雍上前敲了敲门,显然是收到了他要来的信,很快就有人迎了出来,是个年纪看上去比钱雍还大上些的中年。
“掌柜的,你可算是来了!”
中年看到钱雍就忍不住松了口气,这让宋元不由得感到好奇,难不成这里出了什么事?
钱雍也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简单给宋元介绍了一下就走了进去。
“这里是咱们酒楼的分铺,这是此处的大闸柜,你叫吴叔就好!”
吴乾诧异地看了眼宋元,似乎有些意外钱雍居然会给宋元介绍,不由得好奇起了宋元的身份。
但是哪怕看出了吴乾的诧异,钱雍却是半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宋元同样意外,但也并未多言,跟着钱雍来到酒馆内,这才发现里面乱糟糟的,不光是桌椅支离破碎般散落满地,就连墙上都有着不少坑洼。
钱雍眉头紧锁,踱步在店内四处打量。
经过一个月的相处,宋元也能看的出,钱雍这是在愤怒的边缘了。
“怎么回事,知道是什么人吗?”
吴乾摇摇头,眉头不自觉皱起,随即回忆道。
“我也不清楚那是些什么人,昨个正要打样,就突然跑进来这么一堆人,后面跟着一群灾民,一句话没说就开始打砸店里的东西,领头的是个脸上有刀疤的年轻人,实力不低,我们好几个人都被他打伤了......”
吴乾显然也并不清楚其中缘由,据他所说,此前并不曾见过这些人,而这些人来此又像是有着明显的目的,将店里能翻腾的地方几乎翻了个遍,这才扬长而去。
钱雍闻声陷入沉思,宋元同样如此,在地上不停走动着。
这时,钱雍突然走近了,朝宋元询问一句。
“怎么样,发现什么了?”
宋元愣了下,随即苦笑着摇摇头。
“这都乱成一团糟了,别说是没什么痕迹,就算是有,只怕也早就被破坏了!”
钱雍眯了眯眼,“那照你的意思看,是人为故意的了?”
宋元急忙摆手,“我可没这么说,只不过......”
宋元没继续说下去,实在是他也不敢确定,毕竟现场能够找到的线索太少了,何况他也不清楚酒馆有没有什么仇家,这里面具体有什么自己所不知的猫腻,他不敢轻易下结论。
但没想到的是,钱雍仅是听了他半句话,就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一般。
“老吴,今晚就先别歇息了,招呼伙计们先把这里收拾收拾,明天我去找人再弄一批桌椅回来,既然这些人摆明了是冲着我们来的,想必不会只来这么一次,我这几天就留在这儿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敢在我头上动土!”
听着钱雍愤愤不平的话,吴乾急忙应承着,随即上楼将一众伙计叫了下来。
此处的伙计并不多,算上吴乾这个大闸柜也就只有寥寥四人,随着吴乾的安排,几人便开始收拾起了这混乱的摊子。
宋元却没有搭把手,依旧如先前一般在地上走动着,时不时停下来观察着什么。
不清楚他的身份,吴乾几人自然也不敢使唤他,而钱雍此刻像是在谋划如何应对后续的局面,倒也没有开口指使宋元做什么。
就这般,宋元将整个酒馆绕了一圈,但看他的神情就能够看得出,他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毕竟这与入室盗窃不同,这摆明了就是明抢,就算是看得出其中有猫腻,但想轻易把背后之人挖出来显然不是什么易事。
就在这时,宋元忽地看到了什么,快步来到了门口,却没有暴露身形,而是侧着身透过敞开的门缝向外张望着。
察觉到宋元的怪异行径,钱雍愣了下,忍不住好奇地凑了过来。
“你小子鬼鬼祟祟做什么呢?”
“嘘!”
宋元抬手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让开了位置,朝外面指了指。
“掌柜的你来看,外面这两个人好像有点不寻常!”
闻声,钱雍急忙疑惑地趴在门缝上向外看去。
夜已深,整条长街还如先前一般清冷,但今夜的月光却是格外明亮,将整条街都照亮了。
钱雍的视线落在了酒馆斜对过的街角,不知何时,那里竟躺着两个逃难的!
“嗯?这两人什么时候来的?”
钱雍带着几分诧异开口,刚才进来的时候他可不记着外面有这么两个人。
闻声,宋元神秘一笑,“看来是有人闻到了腥味儿,派两个人来盯梢了!”
钱雍也不傻,他可不会傻到以为这两个人是觉着这儿的地躺着舒服才跑来的。
下意识眯了眯眼,钱雍重重哼了一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有能耐就一直盯着好了,我倒要看看这幕后黑手是何方神圣!”
钱雍没再去管外面的这两个小喽啰,转身走了回去,倒是宋元又忍不住凑了上去,瞧着那两个人时不时朝酒馆投来目光,他顿时灵光一闪,像是有了什么主意。
没再继续看下去,宋元快步来到钱雍身前,凑近了朝他低声说了几句。
钱雍闻声一怔,皱了皱眉。
“你确定这样可以?”
宋元不答,而是打趣一句。
“这就看掌柜的能不能信得过我了!”
钱雍没理会,思忖片刻后点了点头。
“也好,不过你小子可小心点,别露了马脚,万一打草惊蛇的话,我可救不了你!”
“放心,小事一桩!”
宋元笑着应了一声,便自顾自朝楼上走去,丢下一句话。
“困了,我先睡了,有事儿叫我!”
“没大没小!”
钱雍不满地嘟囔一句,但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而是继续招呼着其他人收拾起了烂摊子。
整整收拾了一夜,才终于赶在天亮将整个酒馆打扫了出来。
几个伙计本就没休息好,眼下又累了一夜,一个个干脆直接裹着棉衣缩在角落里睡了去。
钱雍却是一大早就出了酒馆,不知朝什么方向走了去。
而随着他离开,门外的两个逃难者也明显少了一人,只剩一个还躺在昨夜的地方眯着眼盯着酒馆的动静。
等到宋元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这才伸着懒腰从楼上走下。
几个伙计也都醒了,只不过都坐在地上,等待着什么。
见宋元走下,几人下意识地站起身,冲着宋元点头哈腰。
哪怕是吴乾,此刻也凑近了讨好地询问一句。
“小兄弟,是有什么吩咐吗?”
宋元也没说破,仿佛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吴叔,你这儿有后门吗,最好是比较隐蔽一些的!”
闻声,吴乾愣了下,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
“有,不过已经废了很多年了,后面是条臭水沟,只怕走不得人啊!”
宋元无谓一笑,“无妨,吴叔你带我去吧!”
说着,宋元朝着门外望了一眼,透过门缝观察了一下那个盯梢的家伙,这才跟着吴乾朝着后厨方向走了去。
后厨同样杂乱的很,旁边有个不甚大的小隔间,堆放着许多杂物。
吴乾看着面前的乱象,忍不住挠了挠头,有些难以为情,生怕宋元不满,急忙开口。
“平常这里还是很干净的,只是近来事情较多疏于打理了......”
宋元没应答,目光落在隔间最里面,是一扇紧锁的小门。
宋元当即跨过杂物来到了那扇小门前,却见上面还吊着一把生锈了的锁头,这才扭回头询问一句。
“钥匙还在吗?”
吴乾支支吾吾,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是已经弄丢了!
宋元也没有再问下去,短暂思索后就开口道。
“吴叔,店里有没有那种破烂一点的棉衣?”
吴乾愣了下,随即回想起来。
片刻后,吴乾点了点头。
“有一件,不过有点脏了......”
“无妨,拿给我吧!”
宋元都这么说了,吴乾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当即掉头离开,显然是给宋元找棉衣去了。
宋元却是将视线放在了那把锁头上,随即解下墨锋,照着那锁头就是一剑斩下。
随着铿的一声,锁头应声裂作两半,宋元这才满意地收起剑。
取下锁头,宋元费力地将小门打开,伸出去半个脑袋朝外面张望了去。
确如吴乾所说,小门外正是一条臭水沟,沟道另一面是一处院落的后墙,路很窄,仅能允许一人横过,也不知道这是怎么设计的!
不过这样也好,想来那些盯梢的人也不会将注意力放到这么个地方!
宋元这般想着,这时候,吴乾拿着一件已经开了洞的棉衣走了过来。
“小兄弟,这......”
吴乾诧异地看着那敞开的小门,有些茫然。
宋元也不解释,直接将自己身上的棉衣脱了下来。
随后从一旁捡起一根不知做什么用的麻绳,将墨锋绑在了自己的一条腿上,而后套上了吴乾拿来的一条棉裤。
在地上走了两步,整条腿被墨锋固定死了,直挺挺的根本弯不了半点,倒像是个瘸子。
宋元却像是十分满意这样的效果,还忍不住朝吴乾询问一句。
“怎么样吴叔,看不出什么来吧?”
吴乾有模有样地打量了片刻,这才苦笑着摇了摇头。
“的确看不出,你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宋元神秘一笑,“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把棉衣给我吧!”
吴乾无奈点了点头,既然宋元不说,想来也是什么机密事,他自然不好多问,将手里的那件棉衣递了过去。
宋元接过套在身上,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变了,这棉衣不光破,而且还大的离谱,衣长几乎遮住了他的半条腿,衣袖长出一尺,看上去比之前臃肿了一圈。
宋元低下头打量了自己一眼,倒的确像是个叫花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撸起衣袖从旁蹭了点灰涂抹在脸上,而后解开了束发,这才冲着吴乾说了句。
“吴叔,我先走了,钱掌柜回来以后麻烦你转告他一声!”
“好好好......”
吴乾满头雾水地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宋元就从小门钻了出去。
望着宋元一瘸一拐的模样,吴乾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家伙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但吴乾也没多想,上前将小门合上后,就转身回到了前面。
巷内,宋元艰难地行走着,一来是脚下的路太难走,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到处都是污水和垃圾,饶是他极为小心,还是不免踩空,沾了半鞋污水,冷风一吹,脚都冻得火辣辣的疼。
二来便是自己这条腿了,着实是有些不适应,一高一低的,硌的膝盖骨生疼。
宋元就这般艰难地从小巷子里走了出来,刚好是在酒馆的后街。
并没有急着往出探头,而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外面的情形。
果然不出他所料,对过同样有着几人躺在地上,模样与先前入城时所见的逃难者一般,眸光不时朝酒馆方向望来。
宋元一时有些为难,自己这么出去必然会引起那几人的注意,看他们的架势,显然是打算一直盯着酒馆了,自己可该怎么掩人耳目呢?
就在宋元思忖着的档口,一队马车浩浩荡荡地从面前走过看样子像是某家达官权贵外出,还跟着几个家丁,推搡着路边的行人。
机会来了!
宋元心中一喜,虽说有些意外,但脚下的速度却是不慢,借着马车从自己面前走过的机会,快跑两步从巷子里跑了出去,而后便与巷子拉开了距离。
“干什么的!”
一个家丁顿时发现了宋元,当即上前将他拦下。
宋元哆嗦着手,朝着那家丁沙哑着嗓子哀求一句。
“大爷行行好,我三天没吃饭了,施舍两个吧!”
“玛德!死叫花子,滚远点,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车!”
谁料那家丁毫不客气地将宋元推搡在了一边,还不解气地踢了两脚,这才愤愤不平地走开了。
宋元下意识蜷缩着身子,护着脑袋,直到马队走远了,他这才缓缓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