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长街上只剩下几盏孤零零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武松跟着郓哥一路狂奔,心跳如擂鼓,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就在前面!\"
郓哥指着街角一处阴影,声音里带着哭腔。
武松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蜷缩在墙角。
那个平日里挑着炊饼担子走街串巷的矮小身影,此刻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周围散落着被踩得稀烂的炊饼。
\"大哥!\"
武松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将武大郎翻过来。触手的温热黏腻让他心头一颤——那是血。
武大郎满脸是血,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嘴唇破裂,嘴角还不断有血沫溢出。
\"大哥,醒醒!是我,武松啊!\"
武松声音颤抖,轻轻拍打着兄长的脸颊。
武大郎的眼皮微微颤动,半晌才艰难地睁开那只没受伤的眼睛。
他的目光涣散了片刻,终于聚焦在武松脸上,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只发出一声微弱的气音。
\"别说话,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武松脱下外衣,小心翼翼地裹住兄长遍体鳞伤的身体。
周围渐渐聚拢了一些街坊邻居,却都站得远远的,没人敢上前。
一个卖豆腐的老汉叹了口气。
\"造孽啊...西门府那些人,简直无法无天...\"
武松猛地抬头:\"是谁干的?\"
老汉立刻噤声,左右看了看,摇摇头快步走开了,只有郓哥红着眼睛说。
\"是小六子带的人,他们...他们还说要让武大哥生不如死...\"
武大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武松衣襟上。
他颤抖着抓住武松的手,声音细若游丝。
\"二...二郎...别...别惹他们...\"
这句话,就像刀子一样扎进武松心里。
他想起小时候,瘦小的兄长背着他走十几里山路去看病,想起兄长省下最后一口饭留给他,想起每次他在外闯祸,都是兄长点头哈腰去给人赔不是...
\"大哥放心…\"
武松将兄长轻轻抱起,声音低沉而坚定。
\"这次,弟弟一定给你讨回公道。\"
武大郎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抽搐起来,一口鲜血又涌了出来。
武松心头大骇,顾不得其他,抱着兄长就往医馆方向奔去。
\"郓哥,快去请安大夫回家。\"
武松头也不回地喊道。
夜风呼啸,吹不散武松心中的怒火。
他抱着轻得不像话的兄长,每一步都踏得极重,仿佛要将满腔愤恨踩进青石板里。
“西——门——庆。”
那三个字在他齿间碾磨,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
与此同时,船舱内。
潘金莲轻轻拆开花子游手臂上已经被血浸透的手帕。伤口狰狞地外翻着,边缘已经开始发红。
\"伤口要化脓了。\"
她微微皱眉。
\"必须重新清理。\"
花子游想抽回手臂。
\"无妨,我没那么娇气。\"
\"别动。\"
潘金莲出人意料地按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不容拒绝,她转向李师师。
\"妹妹,船上有酒吗?\"
李师师摇头,花子游却道。
\"有,在船舱下面…\"
李师师急忙翻找,在下面的一个暗格里找出了一瓶汾酒。
潘金莲接过酒瓶,毫不犹豫地倒向花子游的伤口。
烈酒冲刷着血肉,花子游肌肉紧绷,却一声不吭,只有额角暴起的青筋泄露了他的痛楚。
\"忍一下。\"
潘金莲声音轻柔,手上动作却干净利落。她从李师师递来的药包里取出细布,蘸了酒,仔细清理伤口周围的污血。
火光映照下,花子游咬牙强忍,冷汗已浸透衣衫。
潘金莲低垂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鼻尖上沁出细小的汗珠,紧抿的嘴唇显示出异常的专注。
此时,她身上却没有半点风尘气,倒像个悬壶济世的女郎中。
\"你懂医术?\"
花子游忍不住问。
潘金莲手上不停。
\"小时候在张大户家时经常受伤,久病成医罢了。\"
花子游眼神一暗。
似乎想起了她那悲惨的命运…
\"好了。\"
潘金莲用干净布条重新包扎好伤口,轻轻打了个结。
\"这两天别碰水。\"
花子游活动了下手臂,惊讶地发现疼痛减轻了不少。
\"谢了。\"
潘金莲摇摇头,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三人同时警觉起来,花子游一把按住了腰间的刀。
\"是老鼠。\"
李师师听了一会儿,松了口气。
花子游闻言,顿时放下心来,转头便出了船舱。借着岸上的烛火,观察了一下地形。
“前方,大概再有三里,就到清风观了。”
——
西门府内,灯火通明。
西门庆半躺在软榻上,一个小丫鬟正战战兢兢地为他捶腿。
小六子匆匆进来,附耳低语了几句。
\"什么?武松把他带走了?\"
西门庆猛地坐起身,一脚踹开捶腿的丫鬟。
\"废物!不是让你们往死里打吗?\"
小六子擦了擦汗。
\"老爷,那武大郎身子骨弱,小的们也没敢真下死手,谁知道...\"
\"谁知道什么?\"
西门庆眯起眼睛。
\"他死了?\"
\"那倒没有,不过,吐了不少血...\"
西门庆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阴森可怖。
\"好!好得很!\"
他一把揪住小六子的衣领。
\"去,派人盯着武大郎家,我要知道那矮子的死活。\"
他眼中闪过一丝恶毒。
\"要是死了,正好给那贱人报丧,要是没死...我有的是办法让他生不如死。\"
——
武大郎家中,灯火摇曳。
安大夫收起银针,摇头叹息。
\"五脏受损,气血两亏。能不能熬过去,就看这三天的造化了。\"
武松握紧拳头。
\"大夫,求您一定救救我大哥。多少钱我都...\"
\"武都头…\"
老大夫打断他。
\"不是钱的问题。你兄长身子本就虚弱,又遭此毒打...\"
他叹了口气,从药箱里取出一包药。
\"这药能吊住一口气,但最终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求生意志。\"
送走大夫,武松回到床前。
武大郎静静地躺着,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郓哥红着眼睛在一旁煎药,药罐里飘出苦涩的气息。
武松拧了块湿布,轻轻擦拭兄长脸上的血迹。
记忆中那个总是笑呵呵的兄长,如今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躺在床上,仿佛随时会停止呼吸。
\"西门庆...\"
武松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杀意凛然。
\"武都头…\"
郓哥小声说。
\"我刚才拿药回来时,看见西门府的人在巷口转悠...\"
武松冷笑。
\"让他们看。\"
他轻轻握住兄长枯瘦的手。
\"大哥,你安心养伤。弟弟发誓,这笔账,一定让西门庆血债血偿。\"
窗外,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
夜,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