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之。”
少顷,顾淮加重语气。
“好好好,我不提你的伤心事,就算你真要给他做这个手术,那你也应该知道,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切掉腺体后都会面临一系列的并发症,而且很容易感染。搞不好还有生命危险!”
沈亦之扯了下领口,解开个扣子,他觉得有些闷,随后看着不知想什么的顾淮接着说:“你也是这方面的专家,并且也曾经切除过腺体,你当时是不得已没办法,而且那时候你都成什么样了你不知道吗?这种苦你也忍心让他再受一遍!”
顾淮纤长的睫毛半垂,视野里是好友不断开合的嘴唇,许久才回:“亦之,我没有腺体了。”
沈亦之一愣,旋即恍然大悟般,又有些欲言又止:“所以你是因为自己没法标记他才…?”
顾淮没回话,但是那表情很明显。
沈亦之不知道说什么了。
顾淮当然不是因为这种拙劣的借口,贸然去做这个决定。
但眼下堵住沈亦之的嘴这是最好的办法,毕竟他的真实理由…不便世于人前。
他站起身走到刚刚那扇门前,校对着于刚刚的位置分毫不差。
“诶,你做什么去?”
顾淮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语气没什么起伏,他一向懒得在友人面前装亲和:“安安快出来了。”
沈亦之无语:“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一边珍惜得跟什么似的,一边又忍心让他受腺体割除这种苦。”
“他割了腺体,可再也没退路了。”沈亦之又说:“这不会就是你的目的吧?你这人……你”
“叮!”
两边的指示灯响起,大门缓缓打开。
沈亦之立刻闭嘴,躲到一旁去。
顾淮上前半步,笑着为厉时安披上外衣:“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厉时安脸色略微有些发白,他紧了紧外套,轻轻摇头。
“我们出去休息会,检测结果大概要一两个小时才能出来。”顾淮走到厉时安前面约半步距离,想直接带他出去。
厉时安呼了口气,虽说到了春日,但这屋子还开着暖风,暖气哄着不过一会就缓过来了,他有些迟疑,瞧了眼旁边被顾淮当成空气的沈医生,沈医生朝他发送了个wink,厉时安别开目光,问:“不用再让沈医生检查一下吗?”
沈亦之听见自己的名字,顿时跳起来,掏出听诊器往厉时安身边凑:“用用用,我再给你检查一下,保险。”
“不用了吧,我也是医生。”顾淮皱眉,他对沈亦之使了个眼色,想对厉时安说什么。
沈亦之却跟没听见似的,自顾把厉时安扯过来:“你做手术还是我做?做之前了解一下咱们宝贝的身体情况还是很有必要的!”
顾淮的话被堵回去了,他扶了下眼尾的金丝镜框,看样子很想给沈亦之一拳。
“宝贝儿,你觉得呢?”沈亦之朝厉时安眨眼,疯狂释放自己的魅力。
厉时安有点无法招架这过分的热情,他往后退了半步:“我都可以,听医生的。”
说完他拿余光瞄着顾淮,在陌生的环境下他不太适应。
“那我出去等你们。”顾淮无奈摇了摇头,按理说确实应该让沈亦之好好看看厉时安的情况,只是他这朋友不太着调…罢了,总不会害了安安。
“再见!顾主任~”沈亦之给了顾淮一个咧到耳根的笑,就差放鞭炮庆祝了。
……顾淮突然有些后悔,这人看起来没憋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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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先把衣服脱了我看看。”
“啊?”厉时安一呆,僵直身子没敢动。
沈亦之噗得笑出声,拉着他坐下,见厉时安呆愣模样,生了些逗弄心思:“别看了。顾淮走远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没人能救你。”
厉时安稳稳坐在椅子上,眼下也明白过来刚刚沈亦之的话是什么意思,自动略过了自己无法回答的问题:“是要脱了外套做检查吗?”
“对,不用我帮你吧?”
“……不用。”
刚刚就不该单独留下来。
多正经的话从沈亦之嘴里说出来都带着点不清不楚的味道。
厉时安乖乖把外套脱下来,随后抬起眼静静看着挑选东西的沈亦之。
“别这么看着我。”沈亦之耸肩,拿出一个探测仪挂在手腕上,示意厉时安靠近点。
厉时安把上半身前倾,露出伤痕累累的腺体,垂下眼看着地面,本以为这人还会吐出什么不着调的话,却听见上面的沈亦之倒吸一口凉气:“嘶…这么严重!?”
“宝…”沈亦之顿了顿,随后换了个严肃的语气:“厉小先生,你这腺体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我想你需要详细的和我讲述一下。”
“顾淮虽然和我说了你的情况,但是,”沈亦之坐回去,抽出胸前的摁动笔拿出个本子:“但是我还想更详细了解一下,以保证手术更好的完成。”
说明了个鬼…顾淮那家伙是说严重了,可谁知道这腺体能伤成这样啊!
这得是贫瘠受伤成什么样了啊,他之前那个Alpha匹配度真的有98%?
98%的匹配度能伤成这样,也是闻所未闻!
这些人都是疯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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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淮半倚着医院的白墙阖目养神,窗外的熹光为这方空间形成一条清晰的分界线,他把自己藏在黑暗里,一只脚踩在墙上,左手插着兜。
不久,另一个方向传来脚步声,顾淮眼睑微动。
“顾淮。”那个人站在他面前,光照在军靴上,身形隐于明暗之间。
顾淮抬眸,语调平淡:“最近军中很闲?”
“…没有,你存心挖苦我是不是?”
这语气有些无奈,顾淮站起身,二人的面容完全被光打亮,对面赫然是穿着一身便装,却没来得及换掉军靴的闻谨。
“闻少将怕不是看上我的工作了,成天往医院跑。”
“顾医生怕不是不想干了,来医院十次有八次见不到人。”
顾淮哼笑一声,懒得和他计较。
“来做什么?”
闻谨向沈亦之的诊室看了眼:“明知故问。”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闻谨说:“但我有时候真看不懂你,我是什么性格的人你再清楚不过,你明知道我知道厉时安的事情后,会不顾一切阻止你,却还要告诉我。”
“顾淮,你真想为他割除腺体?还只是…”
顾淮拍了拍衣摆上沾染的尘土,回他:“是真的。”
“那你…”闻谨皱眉。
“这个秘密瞒不住,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知道,安安的情况我了解,要真正切除腺体需要一个很长的不被打扰的真空期。”
“你的意思是连这点时间都瞒不住?”
顾淮摇摇头:“秦解二家联姻,帝国暗地里风云波涛,连首长都卷了进去,我发现这件事的契机同时也会是秦重发现这件事的契机,要不了多久,要不了多久了。”
“可凭我一家之力护不住他,闻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闻谨沉默了大概十数秒,颇感头痛:“你要我护着他?可我和闻家…”
“不是我要你护着他,”顾淮笑了:“而是你一定会护着他。”
闻谨气笑了,他似乎有些无奈:“…顾淮啊,不愧是你。”
顾淮不置可否,他侧过身与闻谨擦肩而过:“拍卖会他一定会去,亦之看见了他腺体的情况会劝他好好休息,但我们没有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真空期。”
闻谨没动,仔细看会发现Alpha的下颌线稍稍绷紧了。
“所以他暂时切不了腺体了,”顾淮说:“现在你安心了?”
闻谨很轻的叹了口气,好似要把那点不忍压回去。
他点点头,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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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室内,厉时安将自己腺体的情况大致和医生说明,他颇有些难以启齿,毕竟这两年来他的腺体就没遭受过什么好待遇,又被无数次的诱导发情反复鞭策。
对面的沈亦之尽管努力维持着医生的专业与体面,但脸色还是随着厉时安的叙述越来越难看,最后甚至有些牙痒痒。
“沈医生…我,我还好吗?”厉时安垂着脑袋,两只手不安的搅在一起,再厉害的人遇见医生时都会有些发怵,何况他只是一个许多年足不出户的omega,伤情还如此严重。
沈亦之缓了会,平复了下内心那些¥%#&的脏话,用这辈子最温和的语气说:“没事的,你的情况我了解了,别担心,你的腺体我有把握。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真的?”厉时安看向沈亦之,那里面的希冀让人不忍心打破。
他好像知道顾淮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omega了,厉时安脆弱的外表下有一颗坚韧不拔、向阳而生的心。
哪怕遭遇了这样的对待,依旧有面对未来的勇气,和从头再来的决心。
沈亦之郑重而严肃的回答他:“真的,厉小先生,我以我的职业道德向你保证。”
厉时安笑了,他小声说:“谢谢,谢谢沈医生。”
“不客气,”严肃的话题说完,沈亦之又露出不着调的笑,或许是想缓和气氛,或许就是单纯想贩剑,他问厉时安:“话说,宝贝儿,你喜不喜欢我那兄弟啊?”
……怎么又开始叫宝贝了!
难得正经那么一会!
“啊?”厉时安被问的猝不及防:“你那个兄弟?”
“还有,你不要这么叫我…”
这低声的抗议被沈亦之想当然得无视了,他关注点全在前半句上:“对啊对啊,顾淮啊!你瞅他那殷勤模样,见到你连路都走不动了,巴巴望着的可怜样啊,啧啧,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天!”
“……”
他在说什么?
殷勤、可怜、走不动路?
他说的真的是顾淮吗,我们认识的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