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暑气逼人。
姜姚的日子甚是不如意,学子们对凉白水的需求量成倍增加,她不得不加班加点。她情绪低落,每日都浑浑噩噩的。
暑热席卷着京城,国子监上下纷纷换上了纱制的斓袍。
“狗子,你怎么在这里躲懒?”胡博士端着茶碗走了进来。他一脸吃惊问道,伙房如蒸笼般,闷热难耐。这不是躲懒好去处。
“我在此处等冰镇甜浆。”胡玉微微抬眼,他掰着新鲜的莲蓬,无暇搭理他人。孙瘸子体胖,最不耐热,幸儿,他财大气粗,每日让仆人送冰块过来。
“甜浆?”胡博士眼睛闪烁着啧啧光芒,他三步并作两步,孩童般上前讨要。
“三爷爷,你可是国子监的博士。”胡玉捂嘴偷笑道。三爷爷一把年纪还如孩童一般,跟他抢甜浆。
“甜浆,谁人不爱?”胡博士眼里亮晶晶,甜浆,一碗接着一碗续上。
“胡博士,你这个年岁,怎么还爱穿斓袍了?”多宝刚送完凉白来,凑上前打趣道。
“斓袍如今蔚然成风,你尽不知?”胡博士喝着甜浆,笑眯眯说道。国子监学子不通实政,难搞。
“知晓,三爷爷,可你为何随风摇曳呢?”胡玉抢过胡博士茶碗,给他添了热水。
“混小子,你找打。”胡博士抄起柴火,假模假样吓唬着。
“三爷爷,回去吧,这里热得慌。”胡玉推捱着胡博士往外走。
“我听说,这巾帼英雄萧娘子极爱这学子们的穿搭,斓袍自然风靡一时。”多宝手托着腮帮,得意洋洋说道。
胡玉见姜姚沉闷不语,用莲蓬逗弄着她道:“夏荷,怎么你还不换上夏衫。”
“夏日的斓袍没做。”姜姚懒洋洋说道,这学子服饰花销不少。春夏秋冬,斓袍样式不尽相同。每个季节至少得两套轮换。她一月一两银票,压根负担不起。
“你是女子,本该着罗裙。”胡玉笑嘻嘻打趣道。
姜姚翻着白眼,怒目横对。女扮男装更易在街道行走。至于小娘子们钟爱的罗裙,她下辈子再尝试吧。
“皂隶小娘子,我表兄裁剪制衣手艺不错,如你不嫌弃,我可以托他制作。”子成也加入他们的谈话。
“男子制衣?荒诞无稽。”胡玉冷哼一声道。让陌生男子给夏荷量身定制斓袍,他心里不是滋味。
“荒诞吗?你们看,这香囊乃我表兄亲手所制。”子成随手掏出一个香囊。香囊上绣着一对天鹅,天鹅交颈缠绕,栩栩如生。香囊针脚细密,女红堪比绣娘。
“香囊?为端阳节准备的?”胡玉喃喃自语说道。香囊内有薄荷香味,这无疑是为端阳节准备的。
“对,皂隶娘子,端阳节,我欲售香囊。”子成信心满满说道。
“子成同窗,你怎敢窃取我俩的生意经,奸商。”胡玉勒住子成的脖子,不依不饶嚷道。
五月初五,端午节
朝廷举办龙舟比赛,重在与民同乐,秦淮河两岸几日前清了场。沿江两岸搭建着数十座高高的了望台,以供贵人玩乐。百姓们的玩乐方式跟贵族们有所不同,他们沿着河岸跟着龙舟队一路疯跑。
三条雕龙画凤的大龙舟皆已下了河,国子监学子们自成一队。学子们皆穿着短衫长裤,手肘,脚踝,额间皆扎着红色的锦缎,这奇怪的装束让女娘们纷纷捂嘴偷笑。
人多眼杂,四处闹哄哄的。在人群中,姜姚能一眼寻到谢烨,他俊俏面庞,精壮的身体让人过目不忘。女郎们拉扯着,偷笑着,观摩着各自的情郎。
子成与多宝两人今日最是忙碌,他俩游走在人群中推销着各类香囊。
“夏荷。”谢烨避开人群,招呼着她。炫目日光下,多日不见的两人皆沉默不语。
“何事?”姜姚率先打破沉默。龙舟队正热热闹闹喊着口号,谢烨却充耳不闻。
“这些时日以来,我食不知味,睡不能寐。”谢烨低着头,抠着手指说道。
姜姚愣住了,她亦是如此。朋友亲属皆不在身边,她的痛苦无人诉说,她只能浑浑噩噩的度日。
谢烨微微抬眼,姜姚早已热泪盈眶,他心中负罪感如山峦般不可动摇,他羞愧难当说道:“我已定下亲事,不该说此话。”
姜姚于心不忍,拽起谢烨的手道:“我们分开,你忍心吗?”她心如刀绞,痛苦不堪,面容甚是癫狂。
“不忍。夏荷,飞鸟与鱼不同路。”谢烨拽起她冰凉手,疼彻心扉说道。他俩之间隔着天堑,他本以为可以跨越。可事实证明,他能力不足以对抗着这世俗。
飞鸟与鱼不同路。谢烨说的是事实。可为何事实是如此的残忍呢?世家子弟与婢女终究不会有好下场,姜姚瞥过脸,掐着大腿,一个字一个字告诫自己。
“夏荷,你的身契,我已书信告知母亲。不日,身契,我会归还于你。”谢烨死死摁住她的肩膀,神情激动说道。
身契,她怎么忘了。她与他之间的关系不仅仅隔着阶层,还有那种身契。也好,身契在手,她就自由了,她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姜姚缓缓抬头,眼里闪烁着耀眼光芒,她又哭又笑,不断抽泣道:“真的吗?”
谢烨点头,随即,他缓缓蹲下,小心翼翼掏出一条禁步,颤颤巍巍给她绑上。那条蝴蝶禁步承载在他俩的过去,那日,他俩在摊贩前嬉笑打闹,皆曰禁步不堪配斓袍。今日,这蝴蝶禁步挂在斓袍上,出奇的顺眼。
姜姚泪眼婆娑,这分手礼物怎么看怎么难过。
“夏荷,你以后在国子监得处处小心,别乱使小性子。”谢烨碎碎念交代着。
眼泪哗哗往外溢,姜姚不甘示弱嘟囔道:“我有县主护着,我怕什么。”
面对哭泣的小娘子,谢烨顿时手足无措,他喃喃说道:“好,你别去招惹丘锦云,我俩的关系我会跟她说清楚的。”
招惹丘锦云,那个混蛋说的。姜姚不爽谢烨情感有上的偏颇,三年的感情比不过一个刚刚认识的小娘子吗?她生气嚷道:“我招惹她干嘛?那次不是她来跟我示威的。”
“我的钱匣留给你了。银票不够使,你派人来知会我一声,银票之事我自会想办法。”谢烨絮絮叨叨交代着。
“添妆的钱未免少了些,小气包卖面包。”姜姚破涕为笑。他能时时刻刻惦记她,她超级开心的。
添妆?想到她另嫁他人,他心如刀割。谢烨面色骤变,讪讪拍了拍她的肩膀。
“烨哥,我能跟你求一样东西吗?”姜姚见他神色晦暗,怯怯问道。
“什么?”谢烨疑惑不解问道。
“大氅。”姜姚小声嘀咕道。大氅估计是她的执念。
炎炎夏日求冬日大氅,谢烨不由自主瞪大双眼,这丫头疯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