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太妃在客位端坐,打量着堂中布置。
这老妇脸上挂着鄙夷笑容。
贾家墙上挂的有东平王,北静王,南安王等诸王手书。
祠堂那边还有御笔,各种恩封诰旨。
当年有多辉煌,现在就有多落魄。
“太妃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好叫老妇做些准备。”
贾母也是难得国公夫人打扮,也是不想在南安太妃面前失了体面。
但一个是太妃,一个是夫人,贾家权势大时,贾母底气十足。
现在……
只能越发恭谨,不敢怠慢。
“是老身来的突然,也是有不情之请。”
南安太妃没有和贾母客套的想法,根本看都不看宝玉。
她语气坚决的道:“荣国夫人,我知道,贾家和王家,吴家合作,打算吃下贵府环哥儿的骁果营。这事,南安王府也知道了,那环哥儿,赚钱是个有本事的,练兵太想当然。这骁果营花了不少银子,眼红的勋贵之家可不少。仅凭王,贾,吴三家,怕是吃不下来,南安王府现在有王爷在外当大都督,用兵之处不少,这骁果营若给南安王府三成,此后王府必有重谢……荣国夫人,咱们相交几十年,这点小事,可一定得帮我的忙。”
贾母心中也是勃然大怒。
眼前这太妃,平素无事时装的一副亲热模样。
也不摆太妃架子。
现在遇到事了,便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盛气凌人,丝毫不给贾母选择的机会。
平时要么老夫人,要么老太太。
今天一嘴一个荣国夫人。
对宝玉,平素见了总拉过来问候一番。
今天直接视为空气!
这态度,摆明了荣国府要么答应,要么就是和南安王府作对!
很明显……
若是敌对,南安王府也不会客气!
贾母强笑道:“不过区区千多气血境,值当王府这么上心?”
“荣国夫人有所不知。”南安太妃鄙夷道:“贵府环哥儿招了不少锻骨境和练脏境,安家银,饷银都一下子给了不少,加上衣袍靴子,精铁兵器,铁甲,战马,杂马,大量军需粮草,前后已经花了二十多万两。这笔银子砸下去,他的这骁果营只要有几十名中三品和少数上三品统带,立刻就能有不俗的战力。不论到九边博战功,还是到西南镇压蛮夷都用的上……再者说,这不是白来的?”
贾母这才恍然。
贾环已经使了二十多万银子。
各家抢下来,还会勒着贾环继续供应银两。
一直到贾环调任离开为止。
算算最少得三十万。
就算三成左右,也得十万两银子了。
荣国府一年收入,也就七八万两,去掉开销用度很难剩下多少。
甚至有时候入不敷出。
各家王府和公侯府邸,开国百年,都相差不多。
进项少,出处多。
其实,各家若是把纸醉金迷挥霍浪费的银子省下来,养兵都不在话下。
但历朝历代,哪有承平日久的勋贵有这般出息的?
甚至农民起义,大军压境时,叫他们出钱都是一毛不拔。
更何况现在大周还处名义上的盛世。
有白来的一营强兵,价值不菲,动动手就能抢过来,何乐而不为?
贾母满脸苦涩。
总算尝到了被人仗势威逼的滋味。
但形势比人强。
贾家外强中干。
昔年人脉在小事上能用,大事上能不能用难说的很。
况且此事贾家,王家,吴家已经在着手施为。
南安王府加入进来,也算多加一层保险。
恨只恨贾环不识好歹,对抗家族。
若是贾环事事合作,哪有外人可乘之机?
贾母想到这,脑海里顿时就是贾环那云淡风轻,藐视一切的脸庞。
加上王夫人没少吹风,担忧贾环对宝玉的威胁。
将来贾母,贾政,王夫人都不在了。
贾环有了嫡子身份,又有能耐,有产业,宝玉如何是贾环对手?
想到这……
贾母一脸疲惫,颓然道:“一切就依太妃所言。”
南安太妃露出满意之色,又大有深意的道:“大家族,一定不能叫不听话的小辈出头。那贾环再有能为,不听长辈的就合该打压下去,不然不仅不能成为家族助力,还会生出内乱,给外人可乘之机。贵府要拿下那环哥儿,这事做的很对,南安王府若能帮的上忙,荣国夫人只管开口!”
“此事由珍哥儿他们操持,我便不理会了。”
贾母再怎样也是要脸的。
贾环毕竟是她孙儿,与外人合谋针对贾环,实在是抹不开脸应承此事。
……
“我就说环儿太强硬了,过刚易折。”
“被免官罢职也好,酒楼产业,给家族来管也蛮好的。”
“何苦蝇营狗苟,钻营那些禄蠹之事呢。”
贾母心情不佳,宝玉,黛玉告辞离去。
半途中,宝玉心绪颇佳,忍不住开口议论。
不得不说,最近这几个月,贾环给他的威胁和冲击太大了。
向来贵公子模样,气质潇洒出尘的宝玉也多了不少心思。
贾环的相貌,气度,都压过了宝玉。
这也叫向来颇为自负的宝玉都产生了不小的压力。
更叫宝玉心烦的便是贾环的成就。
生意买卖,还有考封成功,获得皇帝赏识,获得五品实职……
每一桩都是宝玉想都不敢想的事。
也令他心烦意乱,甚至愤怒。
外头的那些官员,宝玉向来不屑。
称之为禄蠹。
死战的武将被他骂为邀名爱国。
文官则一律贪污舞弊。
总之全是一群禄蠹。
以贾环这年龄比他还小的兄弟,宝玉可骂不出这等话。
只能说贾环走错了路。
可毕竟众人心中明白,贾环的作为和事业,远超过躲在后宅吃丫鬟们的胭脂。
府中下人,也免不了有议论。
包括看向宝玉的眼神也越来越怪异。
兄弟二人,贾环还小了一岁左右,一个躲在后宅和姐妹们虚度时光,吃丫鬟胭脂。
一个已经在外自己立业,还把原本是侍妾的生母抬举成了五品宜人。
真的是高下立判。
贾府下人,多半还是向着嫡脉。
毕竟跟着嫡脉多年,嫡脉主子们对他们也极为宽纵,即使贾环上位当家,对他们也不会更宽仁了。
况且贾环出手狠辣,来旺儿和周瑞先后被重伤,两人现在还没有痊愈。
但也有少数心里明白的下人,内心对贾家未来充满担忧。
他们世代在贾家为奴。
贾家没有撑的住的主心骨,看似烈火烹油,富贵之极,其实危机暗藏,搞不好哪天就轰然倒塌。
贾赦,贾政好歹还为官,有一定的威望人脉。
若这一代人故去。
将来的贾家靠宝玉顶门立户?
想想也是令人不寒而栗。
环三爷,倒是好人选。
只脾气不要那么刚硬狠辣便好了。
这样想法的人,并非主流,但也不少。
茗烟听到过几次议论,发狠打了人,事后又禀报给宝玉知道。
令宝玉越发羞恼。
对贾环也真的忌惮起来了。
原本的宝玉以为,自己绝不会忌惮任何人呢……
此时听闻南安太妃和贾母计较。
宝玉心中委实兴奋。
有这么多高门权贵出手,贾环不光保不住自己的骁果营,也保不住产业。
将来最好的下场,就是老老实实回府,闭门思过。
之前的一切风光不再,对宝玉当然不会再形成任何威胁。
自然也没有了压力。
宝玉又能继续在后宅快活。
和姐妹联诗,作赋,赏花,看景,和丫鬟们打闹,得闲吃吃胭脂。
心情愉悦之下,宝玉也是对黛玉说出内心所想。
宝玉突愣住了。
黛玉面如冰霜,眼中也是一片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