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紫绡接过书信,纵身一跃,瞬间就不见了踪影。枝兰音感叹道:“世间竟然有这样奇妙的事!果然是天朝之地,无奇不有。将来上京赶考,路上有了她,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洛红蕖问:“碑上记载过这个人吗?”闺臣说:“我隐隐约约记得碑记里有一句‘幼谙剑侠之术,长通玄妙之机’,不知道说的是不是这个姑娘。可惜碑记已经丢了。早知道会这样,把每个人的事迹预先记在心里,或者抄个副本,那该多好啊!现在只觉得模模糊糊,记不清楚了。”兰音说:“姐姐不过是句玩笑话,谁能想到白猿真的把碑记拿走了。将来要是能让它找到合适的主人,也不枉姐姐一番辛苦。”红蕖说:“我们看它不过是一只猕猴,谁知道竟是修炼得道的仙猿。颜家姐姐在黑暗中仓促见了一面,就能认出白猿,分辨出碑记,可见她的眼力也很不一般。那句‘长通玄妙之机’,说不定说的就是她。”三人又聊了些闲话。忽然,颜紫绡从楼窗跳了进来,说:“姐姐的信已经送到了。今天太晚了,改天再来请教。我先走了!”说完,纵身一跃,又从楼窗飞走了。姐妹三人见状,只有惊叹称绝。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就一心盼望着婉如等人到来,等了很久,却毫无消息。兰音说:“原来这个红衣姑娘根本没把信寄出去,是来骗人的。”没过多久,刚到中午,只见林婉如、阴若花、田凤翾、秦小春四个姐妹手挽手来了。她们先向林氏、史氏行礼,又与闺臣、兰音、红红、亭亭见面,还和洛红蕖、廉锦枫相互见礼,各自表达了久仰渴慕之情。闺臣又带着她们去见了良氏、缁氏,然后一同来到内书房。十个姐妹相聚在一起,十分畅快。
洛红蕖提起昨晚托人寄信的事,若花听了,笑得停不下来。兰音问:“姐姐为什么笑?”若花说:“一直以来我和婉如妹妹住在一个房间。昨晚二更天,我们关了房门准备睡觉。婉如妹妹刚脱了一只鞋,突然房门大开,跳进来一个人。婉如妹妹一看,吓得鞋都来不及穿,光着一只脚就往床底下钻。幸亏我胆子还大些,问清她的来意,把信收了下来。等颜家姐姐走远了,婉如妹妹才从床底下钻出来。”众人听了,都大笑起来。婉如说:“闺臣姐姐也太不懂事了,哪有三更半夜让人去寄信的!幸亏我胆子还算大,要是胆子小的,恐怕得被吓死!”田凤翾说:“姐姐虽然没被吓死,可那光着脚乱钻的样子,也够吓人的了。”廉锦枫问:“闺臣姐姐托谁寄信,把婉如姐姐吓成这样?”闺臣把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众人这才明白。洛红蕖说:“昨天颜家姐姐跳进楼窗的时候,只看到一道红光,我也吓了一跳。等仔细一看,才发现她从头到脚的衣服穿戴全是红色的,而且脸上也是红彤彤的,映着灯光,倒也好看。”秦小春说:“这么一个全身通红的人,当初取名为什么不叫红字,却叫紫字?现在红红姐姐脸发紫,反倒用红字做名字。依我看,这两位姐姐得把名字换一下,才更合适呢!”
田凤翾说:“取名字何必和相貌相似?要是真这样,难道亭亭姐姐脸上必须有亭子,若花姐姐脸上必须长出花来吗?”若花说:“就是啊。我刚刚仔细看了红红、亭亭两位姐姐脸上的那股黑气,她们来了这里之后,服了这边的水土,竟然渐渐消退了。刚才听凤翾妹妹说‘出花’两个字,我倒添了一件心事。”闺臣问:“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若花说:“我以前听说这里有一种怪病,叫出花,也叫出痘。外国人一到天朝,常常会得这种病。如今红红、亭亭两位姐姐因为受这里水土的影响,连面色都改变了,时间久了,我们五个从海外来的人,怎么能逃过出痘这一关呢?所以我很担心。”红红、亭亭听了,也发愁说:“姐姐担心得很对。这可怎么办呢?只怕我们的命要丢在这里了!”廉锦枫说:“丢了命倒也干脆,就怕出痘之后,脸上留下很多麻点,那才坑人呢!”婉如笑着说:“留下麻点,岂止坑人,只怕日后找女婿都麻烦!”兰音说:“怪不得婉如姐姐脸上光溜溜的,像不毛之地,原来是为了好找女婿。难道光着脚乱钻,把脚变大了,反倒容易找女婿吗?”闺臣说:“你们就知道斗嘴开玩笑,却不知道这件事可非同儿戏。要是不早点做准备,万一出痘,耽误了考期,那可怎么办?九公向来见多识广,有很多秘方,这件事得请教他,说不定他有好药呢。就请小春姐姐写封信去问问。”
田凤翾说:“何必写信呢?不瞒各位姐姐,我家一直有预防出痘的奇方。就像我,用了这个方子,到现在都没出过痘,这就是明证。”若花问:“原来府上就有奇方,那就更好了。不知道用的是什么药?这个方子以前刻版印刷流传过吗?”田凤翾说:“这个方子怎么没刻版印刷呢?无奈近来人心不如从前,都追求奢华。传的方子要是用的是值钱贵重的药材,世人看了,不管有没有效果,都把它当作神明一样看待;要是传的方子用的不是值钱贵重的药材,就算有效果,别人看了,也大多不在意,弃之不用。我家这个方子虽然屡试屡验,无奈用的不是贵重药材,花费不过几文钱,所以流传不广。这个方子是从一个奇人那里得来的,我家用了好几代。凡是小孩,不管男女,三岁以内的,用九个川楝子;五岁以内的,用十一个;十岁以内的,用十五个。要选历书上的除日,煎汤给小孩洗澡,洗完后用汤里的湿布稍微擦拭一下,让它自然晾干。每年洗十次:如果在五月、六月、七月,选十个除日煎水洗更好。因为那时候天气暖和,可以避免受凉。长期洗这个方子,永远不会出痘;就算出痘,也不过几颗,出了就会好。要是不相信,洗的时候可以留一根手指不洗,出痘的时候那根手指上肯定会更多。你们五位姐姐要是用这个方子,把川楝子加倍,大概三十个也就够了。”众人听了,都很高兴。兰音说:“一年只洗十次,这是针对小孩说的。我们年纪大了,恐怕十次药力不够。依我看,一年有三十六个除日,不如遇到除日就洗,想来也不会有洗太多的问题;何况我天生就像个药罐子,小时候因为腹胀,哪天离过药啊,现在又加上煎洗,这才叫‘里敷外表’呢!”
秦小春说:“我听说世间小孩出痘,都是痘疹娘娘掌管。男的有痘儿哥哥,女的有痘儿姐姐,全靠他们照应,才能平安。现在你们五位姐姐只知道用药煎洗,要是不向痘疹娘娘叩拜祈福,万一痘儿姐姐不来照应,将来脸上弄出一脸麻点,不只是婉如姐姐说的找女婿的事要紧,而且满脸坑坑洼洼,平时搽粉都很不方便。要是麻点太深,恐怕脂粉都搽不到底,那才是个麻烦事呢!”红红问:“闺臣妹妹府上供奉这位娘娘吗?”闺臣说:“这是庙宇里供奉的神,家里哪会有。”若花说:“妇女去庙里烧香,难免违背闺训,这可怎么办?”闺臣说:“去庙里烧香本来就不适合妇女,幸好痘疹娘娘常常供奉在尼姑庵里。去年我去海外寻亲,也向观音大士许过愿,到现在还没还愿。不如禀明母亲,明天我和五位姐姐请婶婶一起去,这样岂不是一举两得。”红蕖说:“我想去求签,问问哥哥的下落,明天要是去的话,我也要一起去。”闺臣当时就向母亲禀明,也和婶婶说好了。幸好隔壁的白衣庵就供奉着痘疹娘娘。
到了第二天,史氏带着唐闺臣、洛红蕖、阴若花、枝兰音、廉锦枫、黎红红、卢亭亭,来到隔壁的尼姑庵。有个带发修行的老尼姑,名叫末空,把众人带到大殿,大家洗净手,拈起香,拜了观音。红蕖求了一签,问问哥哥的下落,幸好得了一支“上上”吉签,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末空又把她们带到痘疹娘娘殿内,大家一起参拜,焚烧了纸帛。闺臣问:“请问师傅,贵庵供奉魁星吗?”末空说:“隔壁的喜神祠供奉着魁星。那里也是尼姑修行的地方,诸位小姐要是想去拈香,只隔一堵墙,我陪你们过去。”闺臣问:“那里的魁星塑有女像吗?”末空说:“这可从来没见过。小姐要是有这份善心,另外塑一尊,也很容易。诸位女菩萨刚才拜佛,想必有些劳累,先到里面喝杯茶,休息一下,再到各处随意看看。”史氏说:“师傅说得很对。”
大家来到禅堂,纷纷坐下,道婆端上茶水。末空一一询问众人的姓氏。问到洛红蕖的时候,她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瞧了瞧,突然流下泪来,说道:“小姐莫不是骆宾王大人的后人?我徒弟寻访骆老爷的下落,连续好几年都毫无消息。没想到机缘巧合,今日竟能让小姐来到这里!”洛红蕖听老尼说得莫名其妙,生怕自己的身份被人识破,连忙掩饰道:“师傅你认错人了。我虽然姓洛,但此洛是三点水旁的洛,我不知道骆老爷的下落。”末空问:“请问唐小姐,此地的唐探花是你什么人?”闺臣回答:“是我的父亲。”末空说:“这就对了!当年唐老爷还没考中探花的时候,曾在长安和徐敬业大人、骆宾王大人结拜为兄弟,我的丈夫亲眼所见。如今二位小姐一同来到小庵,你不是骆宾王大人的后人还能是谁呢?小姐何必隐瞒呢?我岂是会给人带来灾祸的人!况且我的徒弟就是骆公子的妻子。我今日冒昧询问,也是有原因的。”洛红蕖听这话有内情,急忙问道:“您徒弟姓什么叫什么?现在在这儿吗?”末空说:“她的父亲是太宗皇帝的第九子,人们都称他为九王爷。因为剿灭贼寇有功,曾被封为忠勇王。他向来和骆老爷交情最深,所以把郡主许配给了骆公子。这个女子现在就在小庵,名叫李良箴。因为怕太后查访,就随了外祖的姓氏,改姓宋。”洛红蕖说:“师傅,您这话可就错了!我和骆府虽不是本家,但向来有些亲谊,他家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骆公子虽然是九王府的郡马,可郡主早就去世了。后来虽有续弦的说法,但因为王爷并没有别的郡主,这事就搁置了,至今都十多年了,哪有又和王府联姻这回事呢?这话真让人费解。”末空说:“原来小姐不知道这里面的详细情况,那就让我慢慢说给你听。”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