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诗说道:
勇猛剽悍的刘唐命运不佳,在灵官殿里夜间徘徊。
偶然碰上巡逻被捆绑,致使英雄被困在草野之间。
鲁莽的雷横中了计策,仁慈的晁盖唯独爱惜人才。
生辰纲里贡奉的各种珍宝,都被这个人送上门来。
话说当时雷横来到灵官殿上,看到这条大汉睡在供桌上,众土兵一拥而上,用绳索把他捆绑起来,押离灵官殿。这时,天色已经到了五更时分。雷横说:“我们先把这家伙押到晁保正庄上,讨些点心吃了,再押到县里审问。” 一行众人便朝着保正的庄上赶去。
原来,东溪村的保正姓晁名盖,他家祖祖辈辈都是本县本乡的富户。晁盖平生仗义疏财,特别喜欢结交天下好汉。只要有人来投奔他,不论好坏,他都会留在庄上款待;若对方要离开,他还会赠送银两资助其启程。他最爱舞枪弄棒,自身也身强体壮,至今尚未娶妻,整天只是锻炼身体。郓城县管辖的东门外有两个村坊,一个是东溪村,一个是西溪村,两村仅隔着一条大溪。起初,西溪村常常闹鬼,大白天就能迷惑人,让人掉进溪里,村民们对此毫无办法。有一天,一位僧人路过此地,村中人详细地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僧人指点了一个办法,让村民们用青石凿成一座宝塔,放在溪边,用来镇压邪气。结果,西溪村的鬼都被赶到了东溪村。当时晁盖得知此事后,非常生气,他从溪里走过去,独自把青石宝塔夺了过来,放在东溪边。因此,人们都称他为托塔天王。晁盖在那个村坊称霸一方,江湖上也都听闻过他的名字。
不一会儿,雷横带着土兵押着那汉子来到庄前敲门。庄里的庄客听到敲门声,赶忙向保正禀报。此时晁盖还未起床,听说雷都头来了,急忙让人开门。庄客打开庄门,众土兵先把那汉子吊在门房里,雷横自己带着十几个领头的人,来到草堂上坐下。晁盖起身出来接待,问道:“都头有什么公务到这里来呀?” 雷横回答道:“奉知县相公的命令,我和朱仝带领部下土兵,分头到乡村各处巡查抓捕盗贼。因为走得太累了,想稍作休息,所以直接到贵庄来暂歇,打扰保正休息了。” 晁盖说:“这有什么关系。” 他一边吩咐庄客准备酒菜招待,先端来热水给大家洗漱。晁盖又问道:“我们村里有没有抓到一两个小贼呀?” 雷横说:“刚才在前面的灵官殿上,有个大汉睡在那里。我看那家伙不像是个善良的人,肯定是喝醉了。我们就用绳索把他绑了,本来打算直接押到县里去见官,一来现在太早了,二来也要让保正知道,免得日后父母官问起来,保正不好回答。现在他正吊在贵庄的门房里。” 晁盖听了,记在心里,感谢道:“多亏都头来通报。” 不一会儿,庄客端出了酒菜食物。晁盖大声说道:“在这里不方便说话,不如到后厅的轩下稍坐。” 他便让庄客在里面点起灯烛,请都头到里面喝酒。晁盖坐在主位,雷横坐在客席。两人坐定后,庄客摆上果品、酒菜,还有各种菜蔬。庄客一边筛酒,晁盖又叫人准备酒食给土兵们吃。庄客把众人带到廊下的客位里招待,大盘的酒肉,让众人尽情吃喝。
晁盖一边陪着雷横喝酒,一边在心里琢磨:“村里能有什么小贼被他抓住了,我得去看看是谁?” 陪着喝了五七杯酒后,晁盖叫来家里的一个主管,说:“你陪着都头坐一坐,我去净个手就来。” 主管便陪着雷横继续喝酒。晁盖则到里面拿了一个灯笼,径直来到门楼下查看。只见土兵们都去喝酒了,外面一个人也没有。晁盖便问看门的庄客:“都头抓的贼吊在哪里?” 庄客说:“在门房里关着。” 晁盖推开门一看,只见那汉子被高高吊起在里面,露出一身黑黝黝的肌肉,下面扎着两条黑魆魆、长满毛的腿,光着一双脚。晁盖举起灯笼照着那人的脸,只见他紫黑阔脸,鬓边有一块朱砂记,上面长着一撮黑黄毛。晁盖问道:“汉子,你是哪里人?我们村里没见过你。” 那汉说:“小人是从远方来的客人,到这里来投奔一个人,却被他们当成贼抓了,我是有冤屈要分辨的。” 晁盖问:“你来我们村投奔谁?” 那汉说:“我来这村里投奔一个好汉。” 晁盖问:“这个好汉叫什么名字?” 那汉说:“他叫晁保正。” 晁盖问:“你找他有什么事?” 那汉说:“他是天下闻名的义士好汉,如今我有一桩富贵的事要跟他说,所以才来这里。” 晁盖说:“你先别急,我就是晁保正。你要我救你,就认我做娘舅。等会儿我送雷都头他们出来时,你就叫我阿舅,我就认你做外甥。就说你四五岁时离开了这里,现在回来找阿舅,所以不认识路。” 那汉说:“如果能得到这样的救护,我感激不尽。还请义士帮忙!” 正是:
在古祠中香甜睡了一觉,却被捉去高悬在草舍东边。
原来是刘唐命不该绝,解围的晁盖立下奇功。
且说晁盖提着灯笼,从房间出来,仍旧把门拉上,急忙回到后厅见雷横,说:“真是招待不周。” 雷横说:“多有打扰,实在不好意思。” 两人又喝了几杯酒,只见窗外透进了天光,雷横说:“天快亮了,小人要告退了,得赶紧回县里去签到。” 晁盖说:“都头公务在身,不敢久留。如果以后再来我们村办公事,一定要再来坐坐。” 雷横说:“一定再来拜访,不用保正吩咐。请保正留步。” 晁盖说:“那好吧,我还是送到庄门口。” 两人一起走出来,那些土兵们都酒足饭饱,各自拿起枪棒,便去门房里解开那汉子,反剪着双手绑着带出门外。晁盖见了,说:“好一条大汉!” 雷横说:“这家伙就是在灵官庙里抓到的贼。” 话还没说完,只见那汉大叫一声:“阿舅,救救我!” 晁盖假装看了他一眼,喝道:“你这小子,不是王小三吗?” 那汉说:“我就是,阿舅救我。” 众人都吃了一惊。雷横便问晁盖:“这人是谁?怎么会认得保正?” 晁盖说:“原来是我外甥王小三。这家伙怎么会在庙里睡觉?他是我姐姐的孩子,从小在这里生活,四五岁的时候跟着我姐夫和姐姐去南京住,一去就是十几年。这小子十四五岁的时候又回来过一次,跟着一个京城的客人来这里贩枣子,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经常听人说,这小子不成器,怎么会在这里?我本来也认不出他,因为他鬓边有这一块朱砂记,所以才有点印象。”
晁盖喝道:“小三!你怎么不直接来找我,却在村里做贼?” 那汉叫道:“阿舅,我没做贼!” 晁盖喝道:“你既然没做贼,怎么会被他们抓到这里?” 他夺过土兵手里的棍棒,劈头盖脸地就打。雷横和众人连忙劝道:“先别打,听他说。” 那汉说:“阿舅别生气,听我说。自从十四五岁那次来过之后,到现在都快十年了吧?昨晚在路上多喝了一杯酒,不敢来见阿舅,就先去庙里睡一觉,等酒醒了再来找阿舅。没想到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我抓了。我真的没做贼。” 晁盖又拿起棍子要打,嘴里骂道:“你这畜生!你不直接来找我,却在路上贪这几口酒。我家里难道没东西给你吃吗?真是丢人现眼!” 雷横劝道:“保正别生气,你外甥本来就没做贼。我们见他这么一条大汉,在庙里睡得蹊跷,而且面生,又不认识,所以起了疑心,才把他抓来这里。要是早知道是保正的外甥,肯定不会抓他。” 他招呼土兵:“快解开绑缚的绳索,把人还给保正。” 众土兵立刻解开了那汉子。雷横说:“保正别见怪!早知道是你外甥,就不会这样了。真是得罪了!我们这就回去。” 晁盖说:“都头先别走,请进小庄,我还有话要说。”
雷横放走了那汉,和众人一起再次回到草堂里。晁盖拿出十两花银,送给雷横,说:“都头别嫌少,希望你收下。” 雷横说:“这可不行。” 晁盖说:“你要是不肯收,就是嫌弃我。” 雷横说:“既然保正一片好意,那我就暂且收下,改日一定报答。” 晁盖让那汉拜谢雷横。晁盖又拿了些银两赏给众土兵,然后把他们送出庄门外。雷横告辞后,带着土兵离开了。
晁盖则和那汉来到后轩下,拿了几件衣裳给他换上,又拿了一顶头巾给他戴上,便问那汉姓甚名谁,是哪里人。那汉说:“小人姓刘名唐,祖贯是东潞州人氏,因为鬓边有这一块朱砂记,人们都叫我赤发鬼。我特地来给保正哥哥送一桩富贵。昨晚因为喝醉了倒在庙里,没想到被这些人抓住,绑到了这里。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今天有幸能到这里,哥哥请坐,受刘唐四拜。” 拜完后,晁盖问:“你说送我一桩富贵,这富贵在哪里呢?” 刘唐说:“小人自幼在江湖飘荡,走了很多地方,专门喜欢结交好汉,常常听到哥哥的大名,没想到今天有缘得见。我曾见过山东、河北做私商的,很多都来投奔过哥哥,所以我才敢跟哥哥说这话。这里没有外人,我就跟哥哥说实话了。” 晁盖说:“这里都是我的心腹之人,你但说无妨。” 刘唐说:“小弟打听到北京大名府的梁中书,收买了十万贯的金珠宝贝、玩器等物,要送到东京给他的丈人蔡太师庆生辰。去年也送了十万贯金珠宝贝,结果走到半路上,不知道被谁打劫了,到现在都没抓到人。今年他又收买了十万贯金珠宝贝,很快就要安排起程,要赶在六月十五日生辰那天送到。小弟觉得这是一笔不义之财,我们把它取了又有何妨!我们可以商量个办法,在半路上把它劫了,天理昭昭,这样做也不算犯罪。我听说哥哥大名,知道哥哥是个真男子,武艺过人。小弟虽然不才,也学了些本事,别说三五个汉子,就是在一二千军马的队伍里,我拿着一条枪也不害怕。如果哥哥不嫌弃,我献上这桩富贵,不知道哥哥意下如何?” 晁盖说:“好啊!我们再从长计议。你既然来到这里,想必吃了不少苦,先去客房里休息一下。等我好好想想,明天再谈。” 晁盖让庄客把刘唐带到廊下的客房里休息。庄客把刘唐带到房间后,自己也去忙别的事了。
且说刘唐在房间里暗自琢磨:“我这是何苦来,白白遭这一番罪,多亏晁盖大哥帮忙,才解脱了这场麻烦。只是那雷横太气人,平白无故骗了晁保正十两银子,还把我吊了一夜。我看他走得还不远,不如拿条棒子追上去,把他们都打翻,夺回那银子,送还给晁盖大哥,他肯定会更加敬重我。这主意太棒了!” 刘唐于是走出房门,从枪架上拿了一条朴刀,出了庄门,大踏步向南追去。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但见:
北斗星刚刚横斜在天际,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天边的曙光才开始显露,海角的残星渐渐隐没。金鸡啼鸣三声,唤醒了佳人梳妆打扮;宝马频繁嘶鸣,催促着行客追逐名利。牧童和樵夫离开村庄,牝牡牛羊纷纷出圈。几缕晓霞横亘在碧空,一轮红日从扶桑升起。
这赤发鬼刘唐手持朴刀,追赶了五六里路,远远地就望见雷横带着土兵,正慢悠悠地走着。刘唐赶上前去,大喝一声:“嘿!那个都头,别跑!” 雷横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见是刘唐拿着朴刀追来。雷横慌忙从土兵手里夺过一条朴刀,喝道:“你这家伙追来干什么?” 刘唐说:“你识相的话,就把那十两银子还给我,我就饶了你。” 雷横说:“这是你阿舅送给我的,关你什么事!要不是看在你阿舅的面子上,我早就结果了你的性命,还敢找我要银子!” 刘唐说:“我又不是贼,你却把我吊了一夜,还骗了我阿舅十两银子。识趣的就赶紧还我,大家好商量。你要是不还,我让你马上见血。” 雷横大怒,指着刘唐大骂道:“你这个辱没家门的骗子,竟敢如此无礼!” 刘唐说:“你这个欺压百姓的混蛋,怎敢骂我!” 雷横又骂道:“你这贼头贼脸的家伙,肯定会连累晁盖。你这副贼心贼肝,在我这里可行不通!” 刘唐大怒道:“那就来和你分个输赢!” 说着,拿着朴刀,直冲向雷横。雷横见刘唐冲上来,呵呵大笑,挺着手中朴刀迎了上去。两人就在大路上打了起来。但见:
云雾缭绕的山峦愈发显露出翠绿,露水凝结在草叶上宛如珍珠。天色初明,树林里一片朦胧,村边刚刚升起袅袅晓烟。两人你来我往,好似凤凰翻身;一撞一冲,犹如雄鹰展翅。一个出刀进攻依照着精妙刀法,一个举刀抵挡自有巧妙诀窍。这个用丁字脚,猛然抢入;那个使四换头,迅速奔进。真可谓:虽然他们的事迹没有刻在凌烟阁上,但这般英勇的场景足以画入图画之中。
当时雷横和刘唐在路上斗了五十多个回合,依旧难分胜负。众土兵见雷横赢不了刘唐,正打算一拥而上一起对付他,只见旁边的篱门打开,一个人拿着两条铜链,大声喊道:“你们两个好汉先别打了!我看了好一会儿,暂且歇一歇,我有话要说。” 说着,就用铜链从中间隔开两人。两人都收住朴刀,跳出打斗的圈子,站定了脚。看那人,一副秀才打扮:头戴一顶桶子样抹眉梁头巾,身穿一领皂沿边麻布宽衫,腰间系着一条茶褐色銮带,下面穿着丝鞋净袜;生得眉清目秀,面白须长。这个秀才正是智多星吴用,表字学究,道号加亮先生,是本地人氏。曾有一首《临江仙》称赞吴用的才能:
读过万卷经书,生来机巧聪慧。对六韬三略研究得极为精通。胸中藏着能征善战的将领,腹内隐着雄兵百万。谋略可与诸葛亮比肩,陈平也比不上他的才能。稍微施展小计,就能让鬼神惊叹。人称吴学究,又号智多星。
当时吴用手提铜链,指着刘唐叫道:“那汉子且慢!你为什么和都头争执?” 刘唐瞪大了眼睛看着吴用说:“不关你秀才的事。” 雷横便说:“教授有所不知,这家伙昨晚赤条条地睡在灵官殿里,被我们抓住,带到晁保正庄上,原来他是保正的外甥。看在他母舅的面子上,我们放了他。晁天王请我们吃了酒,还送了些礼物给我。这家伙瞒着他阿舅,一直追到这里找我要。你说他胆子大不大?”
吴用心里寻思:“我和晁盖自幼结交,但凡有什么事,都会和我商量。他的亲眷相识,我都了解,可从没见过有这么个外甥,而且年龄也对不上,其中必定有蹊跷。我先把这场争斗劝开,再好好问问。” 吴用便说:“大汉,别犯糊涂。你的母舅和我是至交,他和这位都头关系也不错。他送些人情给都头,你却跑来讨要,这不是让你母舅难堪吗?看在我的面子上,我去和你母舅说。” 刘唐说:“秀才,你不明白。不是我阿舅心甘情愿给他的,是他骗了我阿舅的银子。他要是不还我,我绝不回去。” 雷横说:“除非保正亲自来要,我才还给他,不会还给你。” 刘唐说:“你冤枉我是贼,骗了银子,怎么能不还?” 雷横说:“这不是你的银子,不还,就是不还!” 刘唐说:“你不还,除非我手里的朴刀答应。” 吴用又劝道:“你们两个都斗了半天了,也没分出胜负,还要斗到什么时候?” 刘唐说:“他不还我银子,我就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雷横大怒道:“我要是怕你,叫个土兵来一起对付你,还算什么好汉。我今天非得收拾了你不可。” 刘唐也大怒,拍着胸脯叫道:“不怕,我才不怕!” 说着就冲了上去。这边雷横也指手画脚,跟着冲了上来。两人又要动手,吴用横身挡在中间劝架,却怎么也劝不住。
刘唐拿着朴刀,就等着冲过去。雷横嘴里骂着 “千贼万贼”,挺起朴刀,正准备打斗。这时,众土兵指着前方说:“保正来了。” 刘唐回身一看,只见晁盖披着衣裳,前襟敞开,从大路上匆匆赶来,大声喝道:“畜生,不得无礼!” 吴用大笑道:“还得是保正亲自来,才能劝住这场争斗。” 晁盖跑得气喘吁吁,问道:“怎么跑到这里来斗朴刀了?” 雷横说:“你的外甥拿着朴刀追来,找我要银子。我说不还他,我会亲自送还给保正,不关他的事。他就和我斗了五十回合,多亏教授在这里劝解。” 晁盖说:“这畜生!我根本不知道这事,都头看在我的面子上,请回吧,我改日一定登门赔罪。” 雷横说:“小人也知道那家伙胡来,不和他一般见识。又劳烦保正跑这么远。” 说完,雷横告辞离去,这里就不多说了。
且说吴用对晁盖说:“要不是保正亲自来,差点闹出大事来。你这个外甥身手确实不凡,武艺高强。我在篱笆里看着,有名的惯使朴刀的雷都头,都敌不过他,只能勉强招架。要是再斗几个回合,雷横肯定性命不保,所以我急忙出来隔开他们。你这个外甥从哪里来的?以前在庄上可从没见过。” 晁盖说:“我正打算请先生到我庄上商量件事,正准备派人去请,就发现他不见了,枪架上的朴刀也找不到。后来牧童来报,说有个大汉拿着朴刀,一直向南追去。我就赶忙追了过来,幸好有教授劝住了。请先生移步到我庄上,有件事和你商量商量。”
吴用回到书斋,把铜链挂在书房里,吩咐主人家说:“学生来的时候,就说先生今天有事,放一天假。” 说完,拉上书斋门,用锁锁好,然后和晁盖、刘唐一起,来到晁家庄上。晁盖直接把他们请进后堂深处,宾主分别坐下。吴用问道:“保正,这人是谁?” 晁盖说:“他是江湖上的好汉,姓刘名唐,是东潞州人氏。他因为有一桩富贵的事,特地来投奔我。昨晚他醉倒在灵官庙里,被雷横抓住,带到我庄上,我认他做外甥,他才得以脱身。他说北京大名府的梁中书,收买了十万贯金珠宝贝,要送到东京给他丈人蔡太师庆生辰,近期会从这里经过。这样的不义之财,取了又有何妨!他来的目的,正好和我做的一个梦相呼应。我昨晚梦见北斗七星,直直地坠落在我家屋脊上,斗柄上还有一颗小星,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了。我想这星光照耀本家,必定是大吉大利。今早正想请教授来商议,没想到又出了这档子事。你看这件事该怎么办?”
吴用笑着说:“我见刘兄追得蹊跷,也猜出了七八分。这件事倒是不错,只是有一点,人多了不好办,人少了也不行。你家里虽然有很多庄客,但一个都用不上。如今只有保正、刘兄和我三人,这件事很难办成。就算保正和刘兄本领再高,也承担不起这件大事。得有七八个好汉才行,多了也没用。” 晁盖说:“莫非是应了梦中星数?” 吴用说:“兄长这个梦可不一般,意义重大,难道是北方还会有相助的人来?” 吴用沉思了半晌,突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道:“有了,有了!” 晁盖说:“先生要是有心腹好汉,就赶紧请来,一起做成这件事。”
吴用不慌不忙,屈起两个指头,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没说几句话,就仿佛设下了一张无形的网。这一番话,将会引出一番大事业:芦花丛里将停泊战船,看似是打鱼船,实则暗藏玄机;荷叶乡中会聚集义汉,他们将成为真正的好汉。正是:凭借着能说会道的口才,吸引那些心怀壮志的英雄豪杰。究竟智多星吴用会说出什么人来,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