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行者他们师兄弟三人来到殿上,对师父说:“饭马上就熟了,叫我们来做什么?” 三藏说:“徒弟们,不是问饭的事。这观里有一种人参果,长得像小孩子一样,你们到底是谁偷来吃了?” 八戒连忙说:“我老实,不知道,也没见过。” 清风指着八戒说:“就是他在笑!就是他偷的!” 行者大声喝道:“我老孙天生就是这副笑容,难道就因为你们丢了果子,连笑都不让我笑了?” 三藏说:“徒弟,别生气。我们是出家人,不能说谎,别吃昧心食。要是真吃了人家的,就给人家赔个礼。何必这么抵赖呢?”
行者觉得师父说得在理,便如实说道:“师父,这事儿不怪我。是八戒在隔壁听见那两个道童吃人参果,他也想尝个新鲜,就让老孙去打了三个,我们兄弟三人各吃了一个。现在已经吃了,能怎么办呢?” 明月说:“你们偷了我四个,这和尚还不承认是贼!” 八戒一听,嚷嚷道:“阿弥陀佛!既然偷了四个,怎么只拿出三个来分,你是不是提前藏了一个?” 这呆子反倒倒打一耙。
两个仙童见问出了实情,骂得更凶了。这可把大圣气得钢牙紧咬,火眼圆睁,把金箍棒攥了又攥,忍了又忍,心里想着:“这童子简直是当面羞辱人。也罢,我就受这口气,给他们来个绝后计,让他们谁都吃不成!” 好个行者,拔下一根脑后的毫毛,吹了口仙气,喊道:“变!” 毫毛变成了一个假行者,跟在唐僧身边,陪着悟能和悟净,忍受着道童的叫骂。而他的真身出窍,驾着云头,径直来到人参园。他抽出金箍棒,对着果树 “乒乓” 就是一下,又使出推山移岭的神力,猛地把树推倒。可怜那果树,树叶飘落,枝丫折断,树根都露了出来,人参果也再没了。大圣推倒树后,还在树枝上找果子,可哪里还有半个影子?原来这宝贝遇到金属就掉落,他的金箍棒两头是金属包裹,而且铁也属于五金之类,所以一敲果子就震落了。果子掉落又遇到土,就钻进土里去了,所以树上再也没有果子了。大圣说:“好!好!好!大家都别想有果子吃!” 他收起铁棒,径直往回走,把毫毛一抖,收回身上。那些肉眼凡胎的人,根本看不明白这一切。
那两个仙童骂了好一会儿,清风说:“明月,这些和尚还真能忍气。我们就像骂鸡一样,骂了这么半天,他们都不吭声。说不定他们真没偷吃。也许是树高叶密,我们数错了,可别冤枉了他们。我和你再去查查。” 明月说:“说得也是。” 两人又来到园中,只见果树倒下,枝丫折断,果子没了,树叶也掉光了。这可把清风吓得腿软,直接摔了个跟头,明月也吓得浑身酥软,瘫倒在地。两人吓得魂飞魄散,有诗为证:
三藏西临万寿山,悟空断送草还丹。
枒开叶落仙根露,明月清风心胆寒。
他们俩倒在地上,说话都语无伦次了,只喊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毁了我们五庄观的宝贝,断了我们仙家的根基!师父回来,我们可怎么交代?” 明月说:“师兄,别嚷嚷。我们先整理好衣冠,别惊动了这几个和尚。这事肯定是那个毛脸雷公嘴的家伙干的,他使出神通,毁了我们的宝贝。要是和他理论,那家伙肯定抵赖;要是和他争执起来,肯定要动手。你想想,我们两个怎么打得过他们四个?不如去哄骗他们一下,就说果子没少,是我们数错了,再给他们赔个不是。他们的饭也快熟了,等他们吃饭的时候,再给他们添点小菜。他们一人拿着一个碗,你站在门左边,我站在门右边,‘砰’的一声把门关上,用锁锁住,把这几层门都锁起来,别让他们跑了。等师父回来,随他怎么处置。他又是师父的故人,要是饶了他们,那是师父的人情;要是不饶,我们也抓住了贼,或许能免了我们的罪过。” 清风听了,忙说:“有理!有理!”
两人强打精神,装作一副欢喜的样子,从后园来到殿上,对着唐僧弯腰鞠躬,说道:“师父,刚才我们言语粗俗,多有冒犯,您别见怪,别见怪。” 三藏问道:“怎么回事?” 清风说:“果子没少,只是因为树高叶密,刚才没看清楚。我们又去仔细查了查,还是原来的数目。” 八戒一听,趁机说道:“你这童儿,年纪小不懂事,就来乱骂,还胡乱诅咒,平白冤枉我们!太不像话了!” 行者心里明白,嘴上没吭声,暗自琢磨:“这是在说谎!果子都没了,还说这种话…… 难道他们有起死回生的办法?” 三藏说:“既然这样,那就把饭端来,我们吃了就走。”
八戒赶忙去盛饭,沙僧摆放桌椅。两个童子急忙去拿小菜,有酱瓜、酱茄、糟萝卜、醋豆角、腌窝蕖、焯芥菜,一共摆了七八碟,给师徒们下饭。又提来一壶好茶,拿来两个茶盅,在一旁伺候。师徒四人刚端起碗,两个童子一人一边,“砰” 的一声把门关上,插上一把双铜锁。八戒笑着说:“这童子真奇怪。你们这儿风俗也太怪了,怎么关着门吃饭呢?” 明月说:“没错没错,等你们吃完了饭再开门。” 清风骂道:“你们这些贪吃的秃贼!偷吃了我的仙果,已经犯了擅食田园瓜果的罪,还把我的仙树推倒,毁了我们五庄观的仙根,你们还敢嘴硬!你们要是能到西方见到佛祖,除非重新投胎转世!” 三藏听了,放下饭碗,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童子把前山门、二山门都上了锁,又来到正殿门口,恶语相向,骂个不停,一直骂到天色渐晚,才去吃饭。吃完饭,回房休息了。
唐僧埋怨行者说:“你这猴头,总是闯祸!你偷吃了人家的果子,受点气,让人家骂几句也就算了,怎么还把树推倒了!就凭这事,要是告到官府,就算你老子做官,也说不过去。” 行者说:“师父,您别闹。那两个童儿都睡了,等他们睡熟了,我们连夜就走。” 沙僧说:“哥啊,几层门都上了锁,关得严严实实的,怎么出去啊?” 行者笑着说:“别管!别管!老孙自有办法。” 八戒说:“就愁你没办法!你一变,变成个小虫儿,从窗户眼里飞出去,可我们不会变,只能在这里替你顶罪!” 唐僧说:“他要是干出这种事,不带着你我出去,我就念那老经,看他怎么受得了!” 八戒听了,又发愁又笑着说:“师父,您说的什么话?我只听说佛教里有《楞严经》《法华经》《孔雀经》《观音经》《金刚经》,可没听说过什么‘老经’啊。” 行者说:“兄弟,你不知道。我头上戴的这个金箍儿,是观音菩萨赐给师父的。师父哄我戴上,就像生了根一样,怎么也拿不下来,这叫《紧箍儿咒》,也叫《紧箍儿经》。师父说的‘老经’,就是这个。只要一念,我就头疼,所以师父用这个办法来管我。师父,您别念,我肯定不会辜负您,保证大家一起出去。”
说着说着,天色已经昏暗,不知不觉东方月亮升起来了。行者说:“现在万籁俱寂,明月高悬,正是逃走的好时候。” 八戒说:“哥啊,别瞎闹了。门都锁着呢,往哪儿走啊?” 行者说:“看我的本事!” 好个行者,把金箍棒拿在手中,使出一个 “解锁法”,对着门一指,只听 “突” 的一声,几层门的锁都掉落下来,“唿喇” 一声,门全打开了。八戒笑着说:“好本事!就算找个小炉匠来撬锁,也没这么利落!” 行者说:“这门有什么稀奇的!就是南天门,我一指也能打开。” 于是请师父出了门,上了马,八戒挑着担子,沙僧牵着马,径直朝西边走去。行者说:“你们先慢慢走。等老孙去让那两个童儿睡上一个月。” 三藏说:“徒弟,可别伤了他们性命;不然,又要犯得财伤人的罪了。” 行者说:“我知道。” 行者又返回去,来到童儿睡觉的房门外。他腰里带着瞌睡虫,那是在东天门和增长天王玩猜枚游戏赢来的。他摸出两个,从窗户眼里弹进去,瞌睡虫直奔童子脸上,两个童子顿时鼾声如雷,睡得死死的,怎么也醒不过来。行者这才迈开云步,赶上唐僧,顺着大路一直往西赶路。
这一夜,他们马不停蹄,一直走到天亮。三藏说:“你这猴头,可累死我了!就因为你贪吃,害得我一夜没睡!” 行者说:“您别老埋怨了。天亮了,您就在这路边的树林里将就着歇一歇,养养精神再走。” 长老只好下马,靠着松根,权当禅床坐下。沙僧放下担子,开始打盹。八戒枕着石头呼呼大睡。孙大圣却另有心思,你看他在树上跳来跳去,攀着树枝玩耍。师徒四人就在这儿歇息,暂且不表。
话说镇元大仙在元始宫参加完散会,带领着一众小仙离开兜率天,从瑶天径直而下,驾着祥云,很快就来到了万寿山五庄观的门口。他一看,只见观门大开,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大仙说:“清风、明月这两个孩子还挺能干。平常时候,太阳都升得老高了,他们还不起床;今天我们不在,他们倒是起得早,还开门扫地了。” 众小仙听了,都很高兴。
大仙一行人走到殿上,却发现香火全无,不见一个人影,哪里有明月和清风的踪迹!众仙说:“他们两个说不定趁着我们不在,偷了东西跑了。” 大仙说:“哪有这种事!修仙之人,怎么会有这种坏心思!想必是昨晚忘了关门,就去睡觉了,到现在还没醒呢。” 众仙来到他们的房门口查看,果然房门紧闭,里面传来阵阵鼾声,睡得正香。众人在外面使劲敲门、大声喊叫,里面却怎么也叫不醒。众仙撬开门板,伸手把他们从床上拉下来,可他们还是不醒。大仙笑着说:“好仙童啊!成仙之人,精气神饱满,不该这么嗜睡,莫不是有人捉弄他们了?快拿水来。” 一个小童急忙取来半盏水递给大仙。大仙念动咒语,对着水喷了一口,然后洒在清风、明月的脸上,两人立刻解除了睡魔。
二人这才醒来,猛地睁开眼睛,擦了擦脸,抬头一看,认出是与世同君和各位仙兄,吓得清风赶紧磕头,明月也连忙叩头,说道:“师父啊!您的那个故人,就是从东边来的和尚,他们是一伙强盗,极其凶狠!”
大仙笑着说:“别惊慌,慢慢说。” 清风说:“师父啊,您走后没多久,果然来了个东土唐僧,他们一行有四个和尚,加上一匹马,一共五个。弟子不敢违抗您的命令,问清他们的来历后,就取了两个人参果献给他们。那长老肉眼凡胎,不识我们仙家的宝贝。他说那是没满三天的孩童,怎么都不肯吃,最后弟子们一人吃了一个。没想到他的三个徒弟中,有一个姓孙的,叫孙悟空行者,先偷了四个果子吃了。弟子们找他理论,说了几句实话,他却听不进去,暗地里施展了出神的手段,哎呀,太惨了……” 两个童子说到这里,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众仙问:“那和尚打你们了?” 明月说:“没打,只是把我们的人参树给推倒了。” 大仙听了,却没有生气,说道:“别哭!别哭!你们不知道,那个姓孙的,也是个太乙散仙,还大闹过天宫,神通广大得很。既然他推倒了宝树,你们还认得那些和尚吗?” 清风说:“都认得。” 大仙说:“既然认得,都跟我来。徒弟们,都准备好刑具,等我回来收拾他们。” 众仙领命而去。
大仙和明月、清风驾起祥光,去追赶三藏一行人,转眼间就飞出了千里之遥。大仙在云端向西望去,没看到唐僧;转头向东看时,说:“多赶了九百多里。” 原来长老他们一夜马不停蹄,只走了一百二十里路;大仙的云头一纵,就赶过了九百多里。仙童说:“师父,路旁树下坐着的就是唐僧。” 大仙说:“我看到了。你们两个先回去准备好绳索,我亲自去抓他们。” 清风先回去了,暂且不表。
大仙按下云头,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云游四方的全真道士。你看他是什么模样:
身穿一件百衲袍,腰系一条吕公绦。手中摇着麈尾,轻轻敲着渔鼓。脚下蹬着三耳草鞋,头上包着九阳巾。衣袖随风飘动,口中唱着《月儿高》。
大仙径直来到树下,对着唐僧高声说道:“长老,贫道这厢有礼了。” 长老连忙还礼说:“失敬!失敬!” 大仙问:“长老是从哪里来的?为何在途中打坐?” 三藏说:“贫僧是东土大唐派往西天取经的。路过此地,暂且歇一歇。” 大仙惊讶地问:“长老从东边来,可曾经过一座荒山?” 长老问:“不知仙官说的是哪座宝山?” 大仙说:“万寿山五庄观,就是贫道修行的地方。”
行者听到这话,心中有数,急忙回答说:“没经过!没经过!我们是从另一条路来的。” 大仙指着行者,笑着说:“你这泼猴!你瞒得了谁?你在我观里,把我的人参果树推倒,连夜逃到这里,还不承认,还想掩饰什么!别跑!赶紧回去把我的树还给我!” 行者听了,心中大怒,抽出铁棒,二话不说,朝着大仙劈头就打。大仙侧身躲过,踏上祥光,飞到空中。行者也腾云驾雾,急忙追了上去。大仙在半空中现出本相,你看他如何打扮:
头戴紫金冠,身穿无忧鹤氅。脚下蹬着履鞋,腰间系着丝带。身体如同童子般轻盈,面容好似美人般俊美。三缕胡须飘在颔下,鸦翎般的头发叠在鬓边。迎接行者时手中没有兵器,只拿着一根玉麈。
行者不管不顾,举着棍子乱打。大仙用玉麈左挡右拦,和他周旋了两三个回合,使出一个 “袖褪乾坤” 的法术,在云端里,迎着风轻轻一展袍袖,“刷” 地一下,就把唐僧师徒四人连马一起,全笼在了袖子里。八戒喊道:“不好了!我们都被装在什么东西里了!” 行者说:“呆子,不是,我们被他用衣袖给罩住了。” 八戒说:“这没关系。等我用钉耙,在这衣袖上筑个窟窿,钻出去,就说他不小心,没罩牢,让我们掉出来了!” 呆子挥动钉耙使劲乱筑,可哪里筑得动:这衣袖摸起来软软的,筑上去却比铁还硬。
大仙掉转祥云,径直落在五庄观,坐下后,让徒弟拿绳子来。众小仙立刻上前伺候。你看他从袖子里,就像摆弄傀儡一样,把唐僧拿出来,绑在正殿的檐柱上;又把他的三个徒弟拿出来,每人绑在一根柱子上;把马也牵出来拴在庭院里,给它些草料;行李扔在走廊下。大仙又说:“徒弟们,这和尚是出家人,不能用刀枪,也不能用钺这种兵器,去把皮鞭拿出来,打他们一顿,为我的人参果出出气!” 众仙马上取出一条鞭子 —— 这可不是什么牛皮、羊皮、麂皮、犊皮做的,而是用龙皮做的七星鞭,一直浸在水里。一个力气大的小仙拿起鞭子,问道:“师父,先打哪个?” 大仙说:“唐三藏身为师父,却没管好徒弟,先打他。”
行者听了,心中暗想:“我那老和尚可禁不起打;要是一顿鞭打坏了,那不是我造的孽吗?” 他忍不住开口说道:“先生您错了。偷果子的是我,吃果子的是我,推倒树的还是我,怎么不先打我,却打他呢?” 大仙笑着说:“这泼猴倒还讲义气。那就先打他。” 小仙问:“打多少下?” 大仙说:“按照果子的数量,打三十鞭。” 小仙举起鞭子就打。行者担心仙家的法术厉害,睁大眼睛盯着,看他打哪里。原来打的是腿。行者立刻把腰一扭,叫道:“变!” 两条腿变成了熟铁腿,看他怎么打。小仙一下一下地打,打了三十下,这时天已经快中午了。大仙又吩咐说:“还得打三藏,他管教不严,纵容顽徒胡作非为。” 小仙又举起鞭子要打。行者说:“先生又错了。偷果子的时候,我师父并不知情,他在殿上和你们两个童子说话,是我们兄弟几个干的。就算有管教不严的罪过,我作为弟子,也该替师父挨打。还是打我吧。” 大仙笑着说:“这泼猴,虽然狡猾奸诈,倒也有些孝心。既然这样,还是打他。” 小仙又打了三十下。行者低头看看,两条腿像镜子一样,被打得锃亮,却一点也不觉得疼痒。这时天色已经晚了。大仙说:“先把鞭子浸在水里,明天再拷打他们。” 小仙收起鞭子去浸泡,各自回房休息。晚饭后,大家都安歇了,暂且不表。
长老泪眼汪汪,埋怨三个徒弟说:“你们闯下大祸,却连累我在这里受罪,这是怎么回事啊?” 行者说:“先别抱怨了,要打也是先打我。你又没挨打,叹什么气呢?” 唐僧说:“虽然没挨打,可被绑得浑身疼啊。” 沙僧说:“师父,还有我们陪着您一起被绑着呢。” 行者说:“都别吵,等会儿找机会逃走。” 八戒说:“哥哥又在说大话了。这里的麻绳喷了水,紧紧地绑着,比关在殿上,靠你用解锁法打开门逃走还难!” 行者说:“不是我吹牛,哪怕是三股的麻绳喷了水,就是碗口粗的棕缆,对我来说也跟秋风拂过一样!” 正说着,四周已经万籁俱寂,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好个行者,把身子缩小,挣脱绳索,说:“师父,我们走!” 沙僧慌张地说:“哥哥,也救救我们啊!” 行者说:“小声点!小声点!” 他解开三藏的绳索,又放下八戒、沙僧,整理好偏衫,牵好马匹,在走廊下拿上行李,一起出了观门。行者又对八戒说:“你去把崖边的四棵柳树砍来。” 八戒问:“要柳树做什么?” 行者说:“有用处。快去拿来!”
呆子有些蛮力,跑过去,用嘴一拱,就拱倒一棵,不一会儿就拱了四棵,抱了回来。行者把树枝梢头折断,让兄弟二人再回到观里,把原来的绳子照旧绑在柱子上。大圣念动咒语,咬破舌尖,把血喷在树上,叫道:“变!” 一根柳树变成了长老,一根变成了他自己,另外两根变成了沙僧和八戒;变得容貌、相貌都一模一样,问他们话也会回答,叫他们名字也会答应。然后他们两个放开脚步,赶上了师父。这一夜,他们依旧马不停蹄,逃离了五庄观。
一直走到天亮,长老在马上摇摇晃晃,直打瞌睡。行者看见了,说:“师父太不行了!出家人怎么这么容易疲惫?我老孙千夜不睡觉,也不觉得困倦。您先下马来,别让路过的人看见笑话。就在这山坡下背风聚气的地方,歇一歇再走。”
暂且不说师徒四人在路上暂作休息。再说那大仙天亮起来,吃了早饭,来到殿上,吩咐说:“拿鞭子来!今天该打唐三藏了。” 小仙举起鞭子,对着唐僧说:“打你了。” 那柳树也跟着应道:“打吧。”“乒乓” 打了三十下。小仙又抡过鞭子,对着八戒说:“打你了。” 柳树又应道:“打吧。” 打到沙僧时,柳树也说:“打吧。” 等到打行者的化身时,行者正在路上,突然打了个寒噤,说:“不好了!” 三藏问:“怎么了?” 行者说:“我用四棵柳树变成我们师徒四人,我以为他昨天打了我两顿,今天不会再打了,没想到又在打我的化身,所以我真身打了个寒噤。我得把法术收了。” 行者急忙念咒收法。
那些道童见情况不妙,吓得赶紧丢了皮鞭,惊慌失措地向大仙报告:“师父啊,一开始打的是大唐和尚,可这会儿打的全是柳树根啊!” 大仙听了,呵呵冷笑几声,嘴里不停地夸赞:“孙行者,果真是个厉害的猴王!早就听说他大闹天宫时,布下天罗地网都拿他不住,今天看来,确实名不虚传。你逃走也就罢了,竟然还绑了些柳树在这儿冒名顶替,绝对不能饶了你!快追!” 大仙一声令下,驾起云头,往西望去,只见那和尚挑着包袱、赶着马,正匆匆赶路。大仙降下云头,大声喊道:“孙行者!往哪儿跑!还我人参树来!” 八戒听到喊声,叫苦不迭:“完了!冤家又找上门了!” 行者则对师父说:“师父,先把善良的那一套收起来,让我们来点厉害的,干脆结果了他,好脱身逃走。” 唐僧听了,吓得浑身发抖,还没来得及回应,沙僧就抽出宝杖,八戒举起钉钯,大圣挥动铁棒,三人一起上前,把大仙围在了空中,一顿乱打乱筑。这场激烈的打斗,有诗为证:
悟空不识镇元仙,与世同君妙更玄。
三件神兵施猛烈,一根麈尾自飘然。
左遮右挡随来往,后架前迎任转旋。
夜去朝来难脱体,淹留何日到西天!
兄弟三人各自挥舞着神兵,大仙却只是用蝇帚轻轻抵挡。没到半个时辰,大仙将袍袖一展,又一次把师徒四人连同马匹、行李,一股脑儿全笼进了袖子里。大仙掉转云头,再次回到观里,众仙赶忙迎接。仙师坐在殿上,从袖子里把众人一个个拿出来,将唐僧绑在阶下的矮槐树上,八戒、沙僧分别绑在两边的树上,最后把行者也捆了起来。行者心里琢磨:“看来是要审问我们了。” 不一会儿,捆绑妥当,大仙又吩咐:“取十匹长头布来。” 行者笑着对八戒说:“这先生还挺会做人,拿出布来给我们做中袖呢!要不省着点,做个一口中的衣衫算了。” 小仙们赶忙把自家织的布搬了出来。大仙接着下令:“把唐三藏、猪八戒、沙和尚都用布裹起来!” 众仙一拥而上,把他们三个裹了起来。行者见状,笑着调侃:“好啊!好啊!好啊!这就直接给我们大殓了!” 很快,缠裹完毕。大仙又让取来漆。众仙急忙拿出些自己收集晾晒的生熟漆,把他们三个布裹的身体都漆了一遍,浑身都裹上漆,只留着头脸在外面。八戒嘟囔道:“先生,上头倒还好,就是下面得留个孔,我们还得方便呢。” 大仙又让人把大锅抬出来。行者笑着对八戒说:“八戒,有福气啦!抬出锅来,想必是要煮饭给我们吃。” 八戒说:“也好,让我们吃顿饱饭,做个饱死鬼也舒坦些。” 众仙果然抬出一口大锅,支在阶下。大仙喊道:“架起干柴,点起烈火,往锅里倒上一锅清油,烧得滚烫,把孙行者扔进去炸一炸,给我的人参树报仇!”
行者听了,心中暗自高兴:“正合我意。这段时间没洗澡,皮肤都有些干燥发痒了,正好借这机会好好洗一洗,太感谢这份盛情了。” 转眼间,油锅就要烧开了。大圣心里却多了个心眼,担心大仙的仙法厉害,在油锅里不好施展手脚。他急忙回头四处张望,只见台下东边有一座日规台,西边有一个石狮子。行者纵身一跃,滚到西边,咬破舌尖,对着石狮子喷了一口,喊道:“变!” 石狮子瞬间变成了他的模样,也被捆成一团。而他自己则元神出窍,飞到云端,低头看着下面的道士们。
这时,小仙来报告:“师父,油锅烧开了。” 大仙下令:“把孙行者抬下去!” 四个仙童去抬,根本抬不动;八个来,还是抬不动;又加了四个,依旧抬不动。众仙议论道:“这猴子真是恋土难移,别看个头小,身子可结实着呢。” 最后,只好让二十个小仙一起上,把 “孙行者” 扛起来,往锅里一扔,只听 “烹” 的一声巨响,溅起不少滚烫的油点子,把小道士们的脸上烫出了好几个大水泡!烧火的小童大喊:“锅漏了!锅漏了!” 话还没说完,锅里的油全漏光了,锅底也被打破了。原来里面是个石狮子。
大仙勃然大怒:“这个泼猴,太无礼了!竟然当面耍手段!你逃走也就罢了,怎么还砸了我的锅?这泼猴真是让人拿他没办法,就算抓住他,也像抓沙子、玩水银,捉影子、捕清风一样,根本抓不住。算了!算了!算了!饶他这一遭。先把唐三藏解下来,换口新锅,炸他一下,给我的人参树报仇。” 小仙们立刻动手,拆解包裹着唐僧的布和漆。
行者在半空中听得清清楚楚。他心想:“师父可经不起折腾,要是进了油锅,一滚就没命,两滚就烧焦,滚个三五回,就成稀烂的和尚了!我得去救他。” 好个大圣,按下云头,走上前拱手说道:“别拆坏了布和漆,我来下油锅。” 大仙又惊又怒,骂道:“你这猢狲!怎么耍手段砸了我的锅?” 行者笑着说:“你碰上我就该倒霉,这能怪我吗?我本来也想领你这份油汤油水的情,可刚才突然内急,要是在锅里方便,怕弄脏了你的熟油,影响你做菜;现在我已经把大小便都解决干净了,正好下锅。别炸我师父,还是炸我吧。” 大仙听了,呵呵冷笑,走出殿来,一把抓住行者。不知接下来会说些什么,行者又要如何脱身,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