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子越走越急。
到最后几乎成了小跑。
等姜执素一把推开阿异住处的门时,空荡荡没有丝毫人影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一股淡淡的药香。
谢南无捡起药渣闻了闻,“是金疮药。张朽当日被灵鹫所伤,肩膀几乎洞穿,需要金疮药来止血。”
姜执素此时眼前已经微微有点发晕,晃了好一会儿,才稳住脚步,转过身来,亲自施了一个溯回术。
整个房内霎时变得模糊,宛如水中幻影,在半空中一点一点浮现出此处几个时辰之前的景象。
是两个人。
其中一个陌生人背对着她,看不清脸,仅从背影看身形高大,垂散的长发显露出几分温润,而阿异却正坐在他眼前,半裸着背。
一大片泛着刺目鲜红光芒的缠枝纹攀附在他光洁白皙的背上。
他甚至还有几分欣喜,主动拉对方的手去摸背上的缠枝纹。
那人粗粝而过分宽大的手慢慢抚过皮肤细腻的纹理,仅是背影,都能察觉到他指尖的微颤,那种擦过紧绷神经而不断颤栗的兴奋感。
紧跟着,阿异就在他怀中缓缓倒下。
……
姜执素一动不动地望着溯回术中的景象,一双眼睛渐渐沉下来,无意识地摩挲起指尖,最后一转身,猛地踢翻了一旁的药罐。
药罐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她深吸一口气:“去天机阁。”
-
掌门昨夜回来了。
还带回了一个蛊族的少年,一张脸不似曾经云璃那般浓艳的妖异,却纯然得更胜一筹。
老三是率先去打探的。
他素日最心急,接风时匆匆一瞥,惊为天人,却被师兄一下埋回怀里,目不斜视地穿掠而去。
惦记了一晚上没睡。
起初只是以为随便从哪儿弄来的替代品,多问了一嘴才知,竟然就是楚家那个。
老三狭长的凤眼顿时泛起兴奋的光,忍不住舔了舔下齿。
“什么时候……”
张朽重伤初愈,头时不时还犯晕,没有留意听见老三的话。
他端坐在紫檀木的雕花座椅间,外罩的素纱氅衣随夜风轻扬,来回揉捏着一块羊脂玉佩悬。
玉佩是酬谢礼,给济世楼那位医尊的。
昨夜归来,正赶上医尊终于到访,便连夜问诊,岂料医尊问过他的心悸之症后,凝眉沉思许久,问及其素日接触之物,所修功法。
“可有什么日日接触经年累月之物,我观此症非一日之寒,只是于不久前爆发,才引出这心悸的毛病。”
所以并非云璃的蛊术?
张朽沉思不解,在脑内反复搜寻,见一时无果,尊者叹息,只嘱咐他修养身心,克己禁欲。
症结未解,羊脂玉佩自然被尊者拒绝,转日离去。
“师兄,师兄?”
张朽回神,见老三仍倚在门边,顿觉厌烦,揉着头穴冷声道:“给我滚回去安生待着,莫来烦我。”
老三当场也阴下脸来:“师兄,你若身上重伤初愈扛不住,师兄弟其余几人自然可先代替你与那楚小少爷试一试,极品血红缠枝纹又如何?他若功法不熟,得早些操练上,你失踪已经多耽误了一个月,难道……”
他话音未落,一道锐利的箭风就冷不防直击胸口,直接将他打出一颈的冷汗。
“师兄……”
“我说了,滚出去。”
僵持片刻,老三用力踹了一脚梁柱,忿忿离去。
待脚步声消失后,张朽才松开绷紧的双肩,起身,用力一拳砸在桌案之上,震出层层余音。
该死的。
他只不过是消失了一个月,那几个师兄弟就蠢蠢欲动,甚至而今见他回来都贼心不死。
什么叫他扛不住?
一场情修而已,他能扛不住?
正在此时,房内不远处屏风之后,悄然想起一阵摩挲绸料的细微声响,伴随着一声声难耐灼热的低吟,仿佛绒扇轻挠在耳膜之上。
片刻后,张朽掀开层叠的床帘一角。
氤在这一方帷帐中的热息烘得人面紧,暧昧晃动的烛影在他半明半寐的侧脸上不断跳动。
他的眼始终沉着,紧盯此刻因浑身滚烫而不断撕扯自己身上衣物的楚阿异。
而后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楚阿异难以喘息,双眼如蒙深雾,断断续续道:“修……大哥,这里是……哪儿?你刚刚,刚刚给我吃了……什么?”
张朽顺着他抓住自己的手径直看去。
他背上的缠枝纹已经烧得很深。
“吃了什么?”张朽缓缓从衣襟间摸出一只小小的药壶,眸色愈发深暗,“你很快就会知道。”
他仰头将剩下的药一饮而尽,琉璃药壶“咚”地一下被丢到地上,感受着药力飞快流过经脉和血液。
如一场野火汹涌地烧过,直冲下腹而去。
半个月。
距离楚阿异学会催动袭情花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月。
期间的每一天,每一次看到他皮肤上亮起的缠枝纹,他胸腔内都仿佛有山火在猛烈燃烧,尤在见到他幻化出的缠枝纹竟然是更浓艳瞩目的血红色,浑身的经络就更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野狗,恨不得立刻将其撕碎。
他的确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
如今的天机阁距离宗盟前五几乎一步之遥,若顺利的话,最多不超过两年,便可达成过去近乎六年来日思夜盼的目标,拿到宗盟给与的晋升礼。
九璃聚魂散。
然后……复活师尊。
这个念头一窜出来,就仿佛在心口开了一个穿透的空洞,簌簌寒风掠过,就好似将他重新带回了当年师尊惨死的那一晚。
素日里清风道骨,如一尊玉佛般的师尊,死时却满身靡艳,死不瞑目。
他从听闻不到师尊气息的那一秒钟开始后悔,此后的六年,日日夜夜,如鬼哭夜嚎,折磨不休。
后悔于那夜爱慕与压抑的憎恶如滚雪球般翻滚叠加,最终冲破了他的理智,最后让那一轮清冷的明月,陨落在自己怀中。
而此时此刻。
张朽双眸缓缓沉下,早已深不见底。
只要完成这一场期待已久的情修,让楚阿异帮助自己完成突破,再带着天机阁更进一步,就能……就能……
得偿所愿。
片刻后,他扯动床帷,床边一块地板缓缓打开,露出幽长深邃的甬道。
他抱起浑身滚烫的阿异,径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