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里时,荣嫔进宫,也有半个多月了。
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皇上除了处理政务,剩余的时间,几乎都是召了荣嫔到养心殿里伺候。
就连刚刚生产完不久的甄嬛,以及孩子即将满周岁的沈眉庄,皇上对她们,仿佛都淡了下去。
“倒是稀罕事儿呢。”
颂芝提起此事,便道:“奴婢昨日经过养心殿,还瞧见莞嫔从里头出来呢,原以为是皇上召了莞嫔过去陪伴。”
“谁知,后来才听人说,养心殿里陪着皇上的,是荣嫔。莞嫔过去,反而吃了闭门羹呢。”
“这种事,要是放在以前,谁又能够想得到呢?”
“还有皇上以前很喜欢的淳贵人,皇上也有阵子没见了。淳贵人自己仿佛也不在意,时不时往碎玉轩去,光顾着和莞嫔一块儿玩了。”
淳贵人。
想到她,年世兰总的心总是不免一提,问道:“她如今和莞嫔的关系还是那么好么?除了莞嫔,她可还有和旁的什么人来往?”
“这个……”
颂芝想了想,摇头道:“偶尔会在惠嫔、安贵人过去时,也和她们一块儿玩吧。但奴婢瞧着,安贵人似乎不喜欢淳贵人。”
嗯?
年世兰微微抬眸,问道:“这是为何?”
“也是一次偶然发现的……”
颂芝想了想,道:“有一回奴婢去养心殿给皇上送娘娘做的东西的时候,正好碰上莞嫔、淳贵人和安贵人了。”
“淳贵人说,前几日有一件送去皇上那儿的寝衣,上头的图案看着很是小气呢。”
“淳贵人才提了一句,皇上就说她既然不喜欢,那把那件寝衣上头的图样剪了丢掉也就是了。”
“后来还真的丢掉了,淳贵人是当成笑话似的说给莞嫔的。但,当时奴婢就看见,安贵人脸色极为难看。”
“之后一打听,才晓得淳贵人说的那件衣裳,正好就是安贵人做的。”
“娘娘您说,都当着人家的面儿说起这种事,还出言嘲笑,安贵人能忍得下去么?必然是会不喜欢淳贵人的了。”
……
年世兰不免沉默。
她记得的。
安陵容的绣工,是极好的,就是她见过的世面还是少了些,这才导致她做出来的寝衣不够大气么?
这个,年世兰并不曾瞧见过。
但她觉得,无论如何,哪怕自己真的是这么想的,其实也不适合当着皇上的面儿说出来。
同样是寝衣,大家都做了送给皇上,自然也晓得,缝制一件寝衣,是要花费不少心思的。
付出了心思的东西,还这样说,其实是有些不尊重人的。
更何况……
年世兰觉得,淳贵人这个人吧,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年少无知”。
“后来安贵人如何呢?”年世兰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颂芝想了想,摇头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奴婢想,以安贵人那性子,哪怕心中介怀,也不会说什么的吧?”
“她那人,一向都是个闷葫芦。”
闷葫芦?
年世兰哭笑不得,刚想说什么呢,外头忽然就是“轰隆”的一声。
!?
这一下的动静,突如其来。
年世兰险些被吓了一跳,往外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是乌云盖顶,要下大雨了。
黑蒙蒙的一片,她几乎都要看不清楚翊坤宫门口的照壁。
“呀,要下大雨了。”
颂芝也是后知后觉的,怪她刚刚和年世兰聊天聊得太认真了些,忙不迭道:“奴婢去将窗户给关起来。”
“免得待会儿风带着雨水灌进来,吹着娘娘可就不好了。”
颂芝说着,很快就转身去忙活了。
年世兰看着她的背影,再看着外头那黑压压的云层,不知为何,总感觉心头闷闷的。
黑云压城城欲摧。
“有种不祥的预感呢。”
年世兰呢喃着呢喃着,殊不知,就在一日后,她真的一语成谶了。
皇上出手对付敦亲王了。
就是这么突然。
在所有人都以为,皇上正被刚刚入宫的荣嫔迷得晕头转向,就连从前的两位旧宠,还有孩子都顾不上的时候,敦亲王倒了。
这回,皇上借助的,正是博尔济吉特部的势力。
原来,年初那一次太后病情反复之时,皇上就已经想好,要趁着敦亲王毫无准备的时候下手了。
至于所谓的太后身边的竹息姑姑提出以“冲喜”的方式来缓冲太后的病情,其实也是皇上自己的主意。
他早知博尔济吉特部有着和大清联姻的意思,便借着荣嫔进宫,要求博尔济吉特部的老王爷同时安排一支军队。
这一支队伍,其实就藏在送亲的队伍里头,神不知鬼不觉的,入了京城潜伏着,就为了皇上捉拿敦亲王的时候,出奇制胜!
自然,不仅如此。
从前年世兰所知道的,关于甄府,还有瓜尔佳府,都出力了不少,一同在捉拿敦亲王的事情里,立下了功劳。
敦亲王府一倒,皇上命人抄家,就从王府里抄出了不少金银珠宝,远远不是一个亲王能够有的。
珠宝被抄没进了国库,王府众人都被贬为庶人,而从前的敦亲王福晋,以及她的一双子女,还是在甄嬛对皇上的规劝之下,留在了王府中居住。
这一招恩威并施。
同时,也叫被废的敦亲王知道,他的妻子和孩子,都拿捏在皇上的手里呢,要是乖乖被圈禁着,不惹事也就罢了。
一旦闹事……
他们的性命,可就不保了!
消息传回翊坤宫的时候,皇上已经下达了对于敦亲王府的处置,年世兰心头狂跳,忙问道:“那年家呢?”
“二哥呢?他怎么样了?”
年羹尧还没回西北呢。
他自从去岁冬日里回来以后,就以想要暂时在京中陪伴家人为由,一直待在年家的。
甚至,这小半年的时间里,他都是没怎么出门的,而皇上那儿,也只是调任了从前陕西巡抚,过去暂时帮忙守着。
毕竟,如今朝中将才不多,西北乃是大清重中之重的地方,如今无事倒是还好,要是有事……
朝中之人都想,多半还是得让年羹尧去才行。
谁曾想。
年羹尧还没回去呢,与他私交甚好的敦亲王却出事了,而敦亲王一出事,朝中还有地方上弹劾年羹尧的折子,也如雪花一般,送到了皇上的桌案之前。
“听说……”
颂芝提及这件事的时候,也是战战兢兢的,她道:“有许多人弹劾年大将军呢。皇上这个时候,正召集了张廷玉等不少大臣,正在养心殿里议事。”
“估摸着,就是在讨论要怎么处置年大将军的事情了吧。”
“娘娘,咱们该怎么办?现在要不要去养心殿,找皇上求情?”
“皇上这样喜欢娘娘,要是娘娘去的话,皇上多多少少也会看在娘娘的面子上,不那么为难年大将军的吧?”
看在她的面子上!?
听到这儿,年世兰就忍不住笑了。
她笑得无奈,笑得苦涩,看得前头的颂芝都怔住了,不是很明白现在年世兰为何是这样的反应。
“娘娘?”
颂芝开口,犹豫着,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颂芝。”
年世兰坐正了正,道:“这件事,本宫没法子插手。因为,本宫哪怕真的去说,皇上或许表面上会哄本宫几句。”
“实际上……他该怎么处置哥哥,他还是会下手的,并非本宫能够左右。”
“甚至,他或许还会因为本宫的求情,愈发对本宫还有哥哥忌惮。颂芝,本宫是不能去的。”
颂芝脑袋嗡嗡的。
不能去?
“那……年大将军那里该怎么办?难不成,咱们真的只能听天由命吗?”
颂芝很着急。
年世兰无奈叹息。
听天由命?
不,自然不是的。
老天爷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就不是要她眼睁睁再看着从前发生过的那些悲剧再次发生的。
只是。
她虽然做了很多,但到底有没有效果,她也不知道。
“只能等等看了。”
年世兰想了想,对颂芝道:“这些年,大哥做了很多事,也劝过二哥。但愿……能够起到作用吧。”
她其实也很紧张。
但,事到临头,紧张亦是无用了,但愿这辈子哥哥做出的那些改变,能够让他,还有年家,能够有一个好的结局吧。
“……”
颂芝听得默了默,她几次开口想说什么,但估摸着是看着年世兰的脸色难看,什么都没说出来。
到最后,她也只是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小声嘀咕道:“那奴婢去厨房看看今晚厨娘准备做什么菜吧。”
“叫她做些好吃的,娘娘也能多吃些。”
好吃的?
年世兰听着,心里不免想,只怕再是山珍海味,她都吃不下了。
然而。
这天晚上,出乎年世兰意料的是,傍晚时分,雨才刚刚有了一点儿要停歇的势头,周宁海就过来禀报,说是皇上要过来和年世兰一同用晚膳。
!?
“皇上要来?”
年世兰自然是诧异的,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
周宁海当然知道敦亲王府刚出了事情,而年家也被牵连其中的事情,对于年世兰的差异,他清楚无比,便道:“娘娘……”
“若是想为了年家说些什么,今晚或许是个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