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阳泽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湿冷与淡淡的土腥。
然今日,这土腥却被更为浓烈、更为刺鼻的气息所取代——那是血的味道。
新鲜而滚烫,带着死亡的绝望与狂热的躁动。
自城中央那座新筑的巨大祭台弥散开来。
祭台以坚硬的青石垒砌,高达三丈,广逾十丈。
四角矗立着狰狞的兽首石雕,口衔火盆,此刻尚未点燃,却已透出森森寒意。
台面以厚重的木板铺就,缝隙间隐约可见新土的气息,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那是无数钉子敲入的声音残留。
岿然矗立于昔日繁华的市集广场之上。
同一头择人而噬的洪荒巨兽,沉默地宣告着此城新的秩序。
台阶与台面,在清晨微熹的日光下,泛着一种不祥的暗沉光泽,似有无数冤魂在其上低语。
祭台四周,旌旗猎猎。
黑底血字的“无生”大旗在微风中招展,发出沉闷的扑簌声。
数百名身着玄黑色劲装、面容冷肃的无生精卫。
手持明晃晃的钢刀,如铁铸的雕塑般环绕祭台,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
更外围,则是那批令人望而生畏的血骨卫,他们身形枯槁,眼神空洞。
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血腥与药味,似刚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是吴仁安手中最为锋利的凶器。
吴仁安负手立于祭台最高处,身披一袭暗红色绣金纹的长袍,袍角在风中微微拂动。
他面容冷峻,眼神深邃如渊,俯瞰着下方数千名无生教众。
这些人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既有最早追随他的亡命之徒,也有近期在粮政威逼利诱下被迫或主动加入的新丁。
此刻,他们仰望着祭台上的身影,眼中情绪复杂。
有敬畏,有恐惧,有麻木,亦有被煽动起来的狂热。
他身后,如同影子般站立着王青山。
如今他已是吴仁安的亲卫,面无表情,唯有偶尔掠过人群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卯时三刻,一阵沉闷的鼓声自府衙方向传来,咚!咚!咚!如同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人群一阵骚动,随即又迅速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投向高台。
“时辰已到。”吴仁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今日,于此血肉祭坛,本座将行‘血祭传功’之典,以壮我无生教声威,以固尔等修行之基!”
他话音刚落,沉重的铁链拖拽声响起。
铁牛与赵无常亲自押着第一批俘虏走上祭台。
那是十名在夜袭中被俘的德安府官军,他们衣衫褴褛,身上布满伤痕,脸上…
他们被粗暴地推搡着,跪倒在祭台中央。
“朝廷昏聩,官军无能,视我等百姓如草芥。”
吴仁安的声音冰冷如铁。
“然其既为鹰犬,身负朝廷气运与杀伐血煞。今日,便以此辈之血肉,为尔等洗礼!”
他猛地一挥手:“行刑!”
早已等候在旁的数名刽子手应声上前,手起刀落。
噗嗤声响成一片,十颗头颅滚落在地,腔子里喷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祭台,顺着石缝蜿蜒流淌,汇聚成洼。
浓郁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浪潮,扑面而来,让台下许多新入教的百姓脸色煞白,几欲作呕。
“此非屠戮,乃是承受!”吴仁安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魔咒。
“承受朝廷之血煞,方能破其国祚,方能得见真空家乡!此血,蕴含彼辈武者毕生修炼之精气;此肉,凝聚沙场搏杀之煞力!
食其血,啖其肉,便是将朝廷之力化为己用!
此乃无上秘法,亦是尔等忠诚与勇气的试炼!”
“再行刑!”
早已待命的刽子手,皆是身强力壮、目露凶光的血骨卫,狞笑着上前。
手起刀落,噗嗤声响,一颗颗头颅滚落。
温热的鲜血如泉涌般喷溅而出,瞬间染红了青黑的祭台。
浓郁的血腥味如同实质,弥漫开来,刺激着每一个人的嗅觉神经。
下方的人群一阵骚动,不少新入教的百姓面色发白,忍不住干呕起来,更有甚者直接瘫软在地。
但更多的老教众,尤其是那些经历过厮杀、服用过血泪丹的血丹勇士,眼中却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喉头滚动,发出低沉的嘶吼。
“取其血肉!”吴仁安再次下令。
刽子手们动作熟练地肢解尸体,将血淋淋的肉块投入祭台中央一个巨大的铜鼎之中。
鼎下烈火熊熊,血肉在其中翻滚。
直发出滋滋的声响,与弥漫的血腥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肉香”。
随后,铁牛亲自舀起一勺半生不熟、混杂着血水的肉块,高高举起:“香主有令!此乃‘血食’,蕴含官军血煞之力!
食之,可壮筋骨,增气力,更能洗去懦弱,激发凶性!
今日,所有教众,皆需食之!
此为入我无生门,享无上荣光的第一步!”
他率先将那勺血肉吞入口中,大口咀嚼,鲜血顺着嘴角流下,状极可怖。
执事们端着盛满“血食”的粗陶大碗中,走入人群。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血浆被舀起,淋在肉块上,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第一碗“血食”被端到台下前排一名壮汉面前。
那壮汉脸色发青,嘴唇哆嗦,看着碗中模糊的血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食之!”赵无常的声音阴冷,“香主恩赐,敢有违逆者,与此辈同罪!”
周围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带着审视与压力。
那壮汉浑身一颤,闭上眼睛,猛地抓起一块血肉塞进嘴里,囫囵吞下。
一股腥膻的味道直冲喉咙,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又抓起一块……
有了第一个带头,后面的人纵然心中百般抗拒。
但在无生精卫冰冷的刀锋和同伴无声的注视下,也只能颤抖着接过血碗。
将那象征着“力量”与“忠诚”的血肉吞入腹中。
一时间,广场上只剩下压抑的咀嚼声、吞咽声,以及强忍着的干呕声。
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浓重,混杂着汗水与恐惧的味道,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血祭仪式并未就此结束。
一批又一批的官军俘虏被拖上祭台,在数千教众的注视下被残忍处死。
鲜血染红了祭台,染红了刽子手的衣袍,也染红了台下许多人的眼神。
起初的恐惧与恶心,在持续的血腥刺激下,渐渐被一种麻木、甚至扭曲的兴奋所取代。
一些原本就心狠手辣的教众,此刻更是双目赤红,大口吞食着血肉,仿佛在进行一场饕餮盛宴。
残阳如血,涂抹天际。当最后一批俘虏化为祭品,整座广场已然变成一片血色炼狱。
祭台上的血泊几乎没过脚踝,殷红漫漶,浸染青石。
台下的教众,无论男女老少,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血迹,脸上混合着疲惫、亢奋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
吴仁安站在血泊中央,长袍下摆已被浸湿,但他毫不在意。
他感受着弥漫在空气中的血煞之气,以及下方人群中渐渐升腾起来的狂热与戾气,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血祭已成,煞气已纳!”他高声道,声音在寂静的广场上回荡。
“尔等既已承受朝廷血煞,当脱胎换骨,勇猛精进!
今日,本座便传尔等《百煞功》入门心法!”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血煞噬魂功》悄然运转,一股无形的威压扩散开来。
他开始朗声诵读一段晦涩拗口的心法口诀。
这《百煞功》虽同属邪道功法,需引煞气入体。
但相比之前传授给血骨卫的《化气功》之类纯粹透支生命的速成功法,却多了一丝锤炼自身、积蓄力量的可能。
虽然依旧伤损根基,却不至于如前者般用过即废。
“此乃《百煞功》总纲,引煞锻体之基。尔等需用心记下,勤加修习。
往后,各堂执事将依据尔等天资根骨,分别传授后续功法及配套武技。
凡勤勉有功者,丹药、秘籍、钱粮、地位,乃至美人,应有尽有!
凡懈怠怯懦者,下场……便如这祭台上的亡魂!”
他声音陡然转厉,目光扫过众人,带着凛冽的杀意。
台下众人噤若寒蝉,纷纷跪倒在地,高声山呼:“谨遵香主谕令!愿为香主效死!”
传功持续了半个时辰。
待大部分人将入门心法勉强记下后,吴仁安又点了五名在方才血祭中表现“得较为突出的年轻教众出列。
这些人有男有女,眼神中既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有对未知的忐忑。
“尔等五人,根骨尚可,心性亦算坚韧。”吴仁安打量着他们,目光平静却带着审视。
“本座欲传尔等一门更为精深的筑基秘法,远胜《百煞功》。
若能练成,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五人闻言,眼中顿时放出炙热的光芒,激动地跪伏在地:“谢香主栽培!我等定不负香主厚望!”
吴仁安微微点头,从怀中掏出数份皮卷轴。
这正是《子母同炉诀》中那歹毒无比的“子功”心法!
“此功名为《玄元筑道诀》,乃无上筑基之法。”
吴仁安面不改色地胡诌了一个名字。
“修炼过程颇为艰辛,需海量资源辅助。但尔等无需担忧,从今日起,丹药、药浴、功法指点,本座将为尔等无限量提供!尔等只需潜心修炼,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将根基打磨至完美之境!”
他加重语气:“记住,此功乃本座秘传,绝不可外泄分毫!安心修炼,待尔等功成之日,便是本座委以重任之时!”
“谨遵香主谕令!”五人感激涕零,磕头不止,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了吴仁安眼中预备的“炉鼎”,未来的命运将是何等凄惨。
吴仁安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铁牛,赵无常,传令下去,自今日起,倾尽教中资源,全力供养这几位‘种子’。
若有延误,严惩不贷!”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阴森。
“但若有人辜负本座期望,怠慢修行,或是心生异志……哼,本座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夜幕降临,血腥味渐渐散去。
但祭台上的暗红色痕迹,却依旧清晰可见。
天变了…
吴仁安回到府衙,疲惫地坐在书房中。
白日里血祭传功,耗费了他大量心神,再加上与舒明亮的交手,旧伤隐隐作痛。
“主上。”铁牛与赵无常走了进来,神情肃穆。
“事情办得如何了?”吴仁安揉了揉眉心。
“战利品已清点完毕,俘虏已全部处决。”
铁牛沉声道,“只是……那些服用了‘血泪丹’的教众,毒瘾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厉害了。
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彻底失控。”
吴仁安冷哼一声:“一群废物!区区丹药,便能乱了心神?
告诉他们,想要解毒,就给本座卖命!若有再敢闹事者,杀无赦!”
“是。”铁牛应道。
赵无常犹豫了一下,道:“主上,今日血祭,卑职发现有些教众似乎心怀不满,甚至有人偷偷擦拭眼泪,不愿食用人肉。
卑职担心……这些人之中,可能混有朝廷的密探。”
吴仁安闻言,眼神一凝:“哦?是吗?很好,本座正愁找不到机会清洗教众。
传令下去,让铁牛带人暗中监视那些在血祭中表现异常者,特别是那些新入教的百姓。
但凡发现有任何可疑之处,立刻抓捕审问。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卑职明白。”赵无常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处理完这些琐事,吴仁安屏退左右,独自一人来到教中宝库。
这座宝库原本是阳泽城首富王家的宅院,后来被无生教占据,成为了存放教中秘典与财物的地方。
宝库深处,一排排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秘籍。
其中既有无生教传承下来的邪功秘法,也有从其他门派掠夺而来的武学典籍。
吴仁安的目标,并非这些寻常的武功,而是那些能够夺人根基、损己利人的秘法。
他仔细地翻阅着,希望能找到一些能够弥补自身根基缺陷、或是提升实力的捷径。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这些秘法大多粗浅不堪,要么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要么效果微乎其微。
“《吸星大法》、《化功大法》、《移花接木》……这些都是些什么垃圾!”
吴仁安将一本本秘籍扔在地上,脸上满是不屑。
“不是需要自废武功,就是会走火入魔,或者干脆只能吸取别人的内气,根本无法提升根基!”
他心中越来越烦躁。
白日里强僧展现出的恐怖实力,以及典籍中关于“开窍境”的描述,如同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迫切地想要提升实力,但却苦于没有门路。
“难道……真的要走陈景和那条路?”
吴仁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
他想起陈景和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以及他身上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诡异气息。
心中便一阵厌恶。
“不!我吴仁安绝不会变成那种怪物!”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一定要找到其他办法!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踏上武道巅峰!”